背后瞬间一凉，小人鱼一甩尾巴转身看去，在昏暗的空间内触见了一双赤金色的幽暗眸子。
是那条人鱼！
那人鱼的位置距离馆衿有些遥远，他并看不清楚水中的情况，只能隐约间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心底不禁产生了几分畏惧，馆衿迟疑问：
“你是谁？”
那人又是笑，身影逐渐从水中显露。
“你过来不就看见了。”
“别理会他。”
这次馆衿还没反应，便听见了项温子警惕的声音。
不需要做任何抉择。
毫不犹豫回到了靠近项温子的位置，馆衿小小的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总之先别担心了，你在外面待久了应该会脱水，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项温子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计划。但顾忌着说出来会被别人听见，便还是没有直接开口。
馆衿难得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乖乖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游开，自己便也回到了贝壳的位置。
面前有不少水草在飘荡着，礁石挡住了那双金色瞳孔扫来的视线。
在他躲起来以后，那只人鱼也终于没有再说话了。
整个地下二层一片安静，只有换水区往外喷着气泡，可却让馆衿感到安心。
水流温暖而又舒适，他蜷缩在半包围的贝壳中感觉到难得的安心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睡了过去，可小人鱼却不知道，那双赤金色的瞳孔一直在黑暗中亮着，宛若一盏永恒的灯永远不会熄灭。
-
第二天一早，研究所便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白天和晚上似乎行程了一个极其大的反差，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快步走进了满是水缸的内部，都盯着终端的虚拟屏幕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什么时候来了新人鱼？”
“昨天你下班的早没看见，是顾队长亲自带回来的，听说是贵族。”
“真的吗？雌性？”
“不是……”
外面嘈杂的说话声窜入耳中，馆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反射性打了个哈欠。
一串小泡泡从他的嘴巴里面吐出来，粉嫩的唇瓣微张。
揉揉眼睛，他坐起身朝着外面看去，尾巴没忍住扇动了一下。
可就是这么一眼，他便脸颊一红，有些害羞起来。
玻璃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很多的人，此时贴在玻璃上面像是恨不得进来观看。
这种被人全方位盯着的感觉不算太舒服，可他此时却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藏。
眨巴一下眼睛，透过了海草丛朝着玻璃外看去，馆衿有些紧张。
习惯性转头朝着身后的水缸看，可是却并没有看见项温子。
他还没有醒来吗？
正这么想着时，那些人忽然回头，接着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正经了表情，开始认真记录。
起初馆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但是等一转头看见克劳德顶着一头杂乱白发进来，便理解了。
“都在这站着做什么？活都干完了？”
“抱歉，克劳德先生。”
那些人的表情明显心虚，可很快便又小声说了起来：“这条人鱼是不是要送到八号那里啊？”
八号？
馆衿听见这个关键词，好奇地歪歪脑袋。
八号是谁啊？
不过他昨天听见了那些人管一条人鱼叫一号，说不定在这里面的人鱼都会有自己的编号。
所以八号肯定也是人鱼。
他这么想着，外面的人却在被克劳德瞪了一眼后赶紧闭上了嘴。
“这些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快去准备喂食。”
“是。”
看见那些人转身离开，馆衿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从贝壳里面游出去，凑到了玻璃边上。
他将鼻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淡蓝色的清澈瞳孔朝着外面张望去。
克劳德站在外面，自然第一个察觉到了他的举动。
满是沟壑的眼睛微眯，接着他开口了：“十号，在看什么？”
听出来这是自己的编号，小人鱼轻轻动了一下尾巴，我那个边上游了一些。
“……”
他张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却只吐出了一串泡泡，发出好像溺水的声音。
小脸上瞬间出现惊慌，他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十号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呢。”
克劳德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逐渐逼近，他转头看了一眼，便指着水缸中的人鱼开始说了起来。
“楚，你昨天上早班没见到这条人鱼，今天可要好好看看他的资料。”
“我知道了。”女人的声音有几分清冷，似乎对于一切都不甚在意。
馆衿只觉得耳熟，凑过去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以后，眼睛又一下子睁大了。
是……
外面的女人也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夹着一张证件，看起来和克劳德的有些相似。
她原本正低头看着自己终端界面上的喂食备注，接着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便抬眸朝着水缸内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馆衿的身体有些发凉，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楚宜音看见他的时候却并没什么反应，似乎对于见到他这件事情并不惊讶。
“怎么样，顾沛成那小子的运气不错吧。”
她很快低下头去，记录着一些什么。但是克劳德却拍着她的肩膀大笑起来。
楚宜音任由他折腾，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最后记录完应承了一句。
“您说的对，这条人鱼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
听见这句，馆衿的心里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昨天他也听见了很多人这样说，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到底要拿他做什么啊？
不过显然克劳德并不打算让他听见，此时脸上的表情稍微严肃正经了起来，便拍了一下楚宜音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两人逐渐离开，馆衿趴在水缸内壁的玻璃上，心里面有一点难过。
他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啊？
“小人鱼，你有名字吗？”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馆衿漂浮在水中，要比那人高上不少，垂眸看去时便对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笑脸。
她长得很可爱，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看起来和克劳德的那副很像。
馆衿张张嘴巴想要回复她，但是刚开口才回忆起自己没办法跟她交流。
像是昨天晚上和项温子说话的能力，应该只有在人鱼之间通用。
要不然刚才克劳德也不会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想到这里，馆衿有些沮丧。
可是很快，那女孩就跟想到了什么一般，指向了水缸上面的位置。
馆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昨天顾沛成将自己放进水缸时登上的那个阶梯。
昨天晚上被收走了，但是现在又被重新放了回来。
那年轻女孩很快上了阶梯，馆衿便也摆动尾巴游了上去。
从水面探出脑袋的瞬间，湿漉漉的金色卷发贴在了脸颊边上。
馆衿伸手捋了一把，好奇地仰头去看蹲在平台上面的女孩。
她看向馆衿的眼神中满是喜悦和不可置信，仿佛他是多么奇特的存在。
“我叫阿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馆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不太适应地开口：“我、我叫馆衿。”
似乎是因为在水里面生活的太久，他已经有一点不太适应待在外面的时候。
并没有身体上的不舒服，只是总是有一种想要回到水里面的急切欲望。
那女孩听后脸上便满是惊讶：“馆衿？好好听的名字。”
她说着点点头，在自己的终端屏幕上开始记录着些什么东西。
馆衿眨巴一下眼睛看着她，有些不太明白。
还没等他反应，那女孩就像是记录完了一般抬头看向他，又好奇询问道：“那你是在哪片海域被打捞起来的啊？”
这个问题馆衿自己也不清楚，毕竟他根本没有之前的记忆。
看见他摇头，那女孩明显沮丧，但很快便又道：
“你以后无聊的时候都可以找我，我会陪你玩的。”
听见这话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馆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作为研究所里面的人，如果一直跟自己玩的话，难道那个白头发的人不会有意见吗？
而且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女孩，只得愣愣地点点头。
等到点完头以后，他想到刚才的楚宜音，没忍住小声询问了一句：
“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呀？”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几分虚弱。
女孩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他。但是看了一眼边上正在忙碌的同事们，还是胆怯将手给收了回去。
“刚才那个白头发的是我们研究所的克劳德先生，他是专门研究人鱼的专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研究人鱼这件事情对于人鱼来说应该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并不能这样直白地说出口。
顿了顿，她选择转移了话题：“右边的那位是我们研究所的楚小姐，她是研究所原本的一号专家，现在是克劳德先生的助手，负责很多的事情。”
水里面的人鱼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卷曲的浅金色发丝还往下坠着水珠，盛在精致深陷的锁骨内继而滑落，皮肤白皙如玉。
阿莎的脸微微一红，对这条人鱼有了很多的好感。
“以后你会经常和他们两个相处，所以最好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
馆衿点点头，还想要再询问别的事情。
可是还没等他再开口，底下就有人开始找寻起阿莎了。
“之前那个女实习生呢？不是让你整理喂食，怎么不见了。”
阿莎的脸色一变，紧迫地朝着馆衿招招手。
“我先走啦，下次再来找你玩。”
馆衿知道她不是什么坏人，便从水中举起了手冲着她挥挥。
等人消失不见后，他才一头扎回了水中。
流畅漂亮的白金色鱼尾在清澈的水中摆动，柔韧娇小的身躯白到发光。
浅金色的发丝被水泡开散在脸颊边上，精致漂亮的面容在白色的小泡泡后若隐若现，完美到不像是真实存在。
“馆衿。”
边上的水缸总算传来声音，小人鱼的眼眸微微一亮，朝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对面的蓝尾人鱼果然已经醒了，悬浮在隔壁的圆柱形水缸中盯着馆衿。
“在进来之前我找人看过，这个副本应该和逃出有关系。所以我们现在先了解一些逃出去的办法。”
周围的环境要比晚上吵闹很多，项温子的声音压低也很难让其他人听见。
馆衿闻言连忙点点头，没忍住朝着周围看过去。
“可是没有办法离开水缸。”
白天这里面有很多人，等到了晚上他们就会把水缸上面的阶梯给挪走，不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而且……人鱼在陆地上要怎么走路呢？
馆衿不太明白。
但项温子却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
“你没看过小美人鱼吗？”
“什么？”馆衿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怔片刻后才迟疑地点点头。
“看过的。”
项温子松了口气，说：“小美人鱼不就是上岸了就能长出腿吗？只要不碰到水就可以了。”
“可是……”
馆衿张张嘴，想要反驳又说不出具体来。
小美人鱼的故事里面，好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长出双腿呀。
而且在陆地上行走还会像踩在刀片上面疼痛呢。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在意的事情了。毕竟他们现在连离开这个小小水缸的能力都没有。
“我有办法，我们这两天先了解一下研究所内部的结构，你也尽量跟他们多搭话，能套出多少消息是多少。”
项温子这么说着，看见对面的小人鱼一副呆呆傻傻只知道点头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
“我还是跟你说几个点子吧，以免你不清楚要怎么做。”
馆衿对此当然没有意见，开始认真倾听起他的计划。
“昨天把你带回来的那个人还记得吗？顾沛成，他在这里的权力看起来很大，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见到他，多打听一点。”
馆衿有些懊恼：“可是他看起来是一个好警惕的人，肯定不会跟我说很多话的。”
项温子没忍住啧一声：“你得好好利用自己的所长啊。”
“所长？”
小人鱼好奇地吐出了一串泡泡，项温子连忙点头：“你长得好看，色|诱他啊！”
“……”
小人鱼的脸瞬间涨红，盯着对面的蓝尾人鱼看，欲言又止。
项温子知道他性格，便开始出谋划策：“我看顾沛成对你态度也和其他人不一样。虽说他人看着不太好接近，但知道的情况肯定要比其他人多多了。”
听到这，馆衿也觉得有些道理。
“那我……”
“我跟你说，等会你就这样……”
-
克劳德正在检验室中查看昨天刚捞来的人鱼数据，正要和边上的楚宜音进行讨论，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克劳德先生，十号人鱼那边出了点问题。”
克劳德刚刚打算匹配一下十号和雌性人鱼的性格，听见这消息后瞬间一惊。
“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他今天不进食。”
克劳德眯着眼睛看向那方向，发现来人是他们研究所的实习生，似乎叫什么阿莎。
“说说具体情况。”
“十号人鱼早上心情看起来还挺好的，没什么特殊情况。但是喂食过后他的情绪似乎就变得有些奇怪，一直在水里面游可是却不理人。”
克劳德闻言皱眉：“不太可能啊，十号性格不是很温顺吗？刚来这里的第一晚也没什么情况，怎么忽然这样。”
他说着看向边上的楚宜音，发现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也不清楚。”阿莎说到这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进入人鱼研究所，现在好不容易进来了，不希望出错。
克劳德自然不会为难她一个实习生，将手套给摘下，披上了白色长外套。
“我去看看。”
“好。”
阿莎闻言松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他们抵达十号人鱼的水缸外面时，人鱼已经蜷缩进入了贝壳里面，被水草遮挡的完完全全，什么也看不清楚。
克劳德擦擦眼镜戴上，半天才看见人鱼在哪。
抬手轻轻扣动了一下坚硬的玻璃，但是里面的人鱼却没有半点反应。
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这样多久了？”
“已经有两个小时了，按理说不该是这样。”边上的人将记录档案调出来给他看：“昨天晚上的状态也很好，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样子。”
克劳德看完记录数据后又看向水缸里面，想了想索性道：
“派个人下去看看。”
“这……万一人鱼忽然生气了。”
边上的人闻言都开始犹豫了起来。毕竟大家都清楚，在水中人类很难是人鱼的对手。
如果要派人下去的话，也该是已经很熟悉心性的时候。
察觉到他们的犹豫后，克劳德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这条人鱼没什么杀伤力，放心吧。”
“好。”
听到这句后，其他人才放心了下来，去找专业的下水人士做准备。
而没人注意到，边上无人问津的圆柱形水缸中，蓝尾人鱼好奇歪了一下脑袋，显得很纳闷。
项温子将他们刚才讨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把那小朋友看的也太轻了。
还没等他再转一圈回来，再一抬头就看见面前出现了几个穿着防水服的人，走上高台后将水肺背在背上，脚上也穿好蛙鞋。
看着他们全副武装的模样，项温子没忍住同情地朝着小人鱼蜷缩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些人的执着要比他想象当中还深，本来以为在外面喊两声就够了，没想到竟然还真要下水去找。
扑通一声，那人钻进了水里。
项温子眼睁睁看着那人试探着滑进了水草丛里面，接着便再也没了声音。
因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此时外面的氛围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乎都在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水草微微晃动，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项温子等候片刻后，也不禁感到焦躁。
不会出事了吧？
正当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回应时，地下二层中却骤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碰撞。
众人齐齐朝着那个声源处看去，克劳德很快得到了回复。
“是一号开始发狂了。”
一号？
项温子进来以后便经常听见这个代号，但还没真正看见过那只人鱼。
只知道他总是发出一些动静，让研究所的人不得安宁。
虽说烦是挺烦的，但站在他的立场来说却是件好事。
克劳德明显没时间去搭理，只得道：“让他闹吧，先解决十号的事情。”
“好。”
来人闻言又急匆匆地走了，显然是准备采取某些措施。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项温子心底情绪稍有些复杂，再次看向水草中却发现刚才进去的人已经露出了身影。
“出来了！”
阿莎是第一个察觉到，脸上很快出现惊喜：“他出来了！”
克劳德注意力瞬间被牵引回来，看着缓缓游上水面的人，没时间再等待索性亲自上了高台。
他上去的时候那人刚从水里出来，坐在边上摘下潜水面镜，仰头看向了克劳德的方向。
“他拒绝交流。”
还大喘着大气，但是却很无奈的摇摇头，显然没办法了。
这时阿莎也站在阶梯下听见了他的话，一时间表情困惑起来：
“您是我们这里最有资历的心理咨询师了，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和他交流吧。”
那人听见她的质疑倒也一点不恼怒：“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抑郁倾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到这里以后没见到过熟悉的人。”
这个关键词说出时，边上克劳德的表情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太陌生，他可能和其他猫咪一样应激了？”
那人闻言一怔，很快便点了点头：“对。”
“但昨天晚上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好像还没事。”下面的阿莎小心翼翼说了一句。
“对，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救他的人在这。”
无人注意到隔壁水缸中的人鱼正靠在玻璃上听着这边的声音。而在发现事情逐渐朝着自己猜测的方向发展时，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果不其然，克劳德愣怔片刻后便反应了过来：
“顾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