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红虫子们, 谢知归来到了屋子后面,养兔子的地方。

“他在这里?”

虫子们嗡嗡扇动翅膀表示确定。

他跑这里来做什么?喂兔子宣泄闷愤?

还是……

他想到一个更血腥的猜想明匪玉曾经说过,他要是敢再乱跑, 就把兔子们宰了。

这时, 厨房后面传来兔子的惨叫声, 谢知归心里一惊,顾不上多想,赶紧跑过去查看。

绕过墙来到厨房后面,就看到明匪玉拎着一只兔子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拿着把匕首正抵在它的脖子处,可怜的兔子吓得连蹬脚都不会了,全身僵直,瑟瑟发抖。

“明匪玉!”

明匪玉闻声回头, 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在干什么!”

谢知归咬牙冲过去把刀夺过, 又想把兔子抢过来, 被明匪玉一个侧身躲开。

他转头呵斥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动它们吗!”

明匪玉面不改色扫过他,指向他的身后:“它们咬开笼子跑了,刚抓回来。”

谢知归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兔笼子, 在最底下确实有一个被咬出来的洞。

所以是他误会了明匪玉?

看来是的。

谢知归尴尬地闭了闭眼,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看到明匪玉冷着脸, 怕再次惹怒他,二话不说把匕首双手递上,微微低下了头, 摆出诚恳道歉的姿态。

“对、对不起。”

明匪玉看着他面露愧色,靠近了点, 微微俯身, 问他:“你在为什么和我道歉?”

谢知归一抬头就看到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本该冰凉的匕首此刻在手心烫的就快要冒烟了。

“是因为误会我道歉?还是因为你伤害自己道歉?”

谢知归本想反驳后半句话,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都有。”

明匪玉轻笑了一下,谢知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

他拿过匕首,雪亮的刀面倒映出那抹笑意,虚假的很。

不过很快,连假笑也淡去了,他冷眼俯视他,半晌,他说:“我不接受。”

“谢知归,你的道歉没那么管用,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够被原谅。”

“永远不能。”

谢知归听出了他话外之意,也意识到这是明匪玉一直执着不肯跨过去的坎,随时可以点燃炸药桶的火星子。

他不想和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在一起,只好望向他的眼睛,诚恳不过地说道:“我没想寻死,我怕死。”

“不,你不怕死。”明匪玉眸光锐利如剑,落在谢知归脸上,好像看透了一切。

“你从来不怕,你只是在恃爱杀人。”

“我没有!”谢知归脱口而出反驳。

他不断后退,可明匪玉不发一言步步逼近,直到把他逼到角落里。

“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谢知归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及到明匪玉的眼睛就迅速躲开。

他后悔了,就不该和明匪玉扯那些有的没有的,他和他在这事上根本就说不通。

明匪玉执拗得不行,压根不会听他的解释,解释了,在他眼里也只是狡辩。

他胡乱扫视到了明匪玉手里的兔子,瞬间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忙问:“还有一只兔子呢?”

不等明匪玉回答,他就开始环顾四周找兔子,接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明匪玉,迅速从他身形的压迫中逃了出来,走到一旁,背对明匪玉,缓了口气。

但明匪玉的视线一直紧随在他身上,灼热不减。

他的小心思,他都知道。

可惜了,无论是真想找兔子,还是想把矛盾又糊弄过去,他今天都不会如愿。

谢知归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另一只兔子的身影,而明匪玉的反应又冷静的有些古怪。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问他:“另一只呢?你不是都抓回来了吗?”

“杀了。”

明匪玉说的轻描淡写,谢知归不信,上次他也是这样骗他的,可树影婆娑下,他眼眸分明含着阴冷的笑,倒映出他的身影,如同要把他吞噬进去。

对视半晌,他终于意识到,明匪玉是说真的。

“你、你为什么要对它们……”

明匪玉轻嗤,把匕首抵住了兔子的下颌,好似开玩笑一样削去了几缕兔毛,冰凉刀锋划过裸露的血管。

“敢咬伤我逃跑,难道不该受点惩罚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谢知归,眼眸微眯。

谢知归身体一僵,他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可能不知道那把刀真正要抵在谁的脖子上。

明匪玉无非是在,杀兔儆他。

第一次他可能是在吓唬他,但第二次、第三次,就要来真的了。

如果再敢不知死活乱跑,或者用自残威胁他,这些兔子就是他的下场。

谢知归看到几滴眼泪从兔子眼睛里流出,它应该是知道今天会死在这个可怕的家伙手里,已经绝望认命了。

可他不想认命。

他松开拳头,低垂下眉眼,像是服软了:“我替它们向你道歉。”

明匪玉走近一步,气息裹住了他:“谢知归,我要的是道歉吗?”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谢知归边后退,边应和他说:“我知道,是……”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直接飞身过去抢,明匪玉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把刀拿开。

这给了谢知归机会,他迅速把兔子抢走,抱在怀里,紧接着一刻不停,拔腿就往前跑,余光瞥了明匪玉一眼。

目光短接的刹那,明匪玉看清楚了,他哪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分明是狡猾的狐狸装死示弱,设了个粗糙陷阱,就等哪个傻子跳下去。

他这个傻子跳了。

谢知归跑的快,一下子就没影了,明匪玉站在原地,盯着他最后消失的墙角,面色很难看。

不远处,一直看热闹的那些虫子们也不敢吵了,静的如同死了一样。

紧握着刀的手背上,青黑色的血管凸出,好像下一秒就会怒而爆裂。

可就在虫子们以为主人要发火时,明匪玉却笑出了声,笑着笑着,还抬手盖住了脸。

虫子们不明所以。

他不断回想起刚才和谢知归对视的那一眼,最后喟叹一声:“果然是你。”

谢知归一口气跑回屋子,砰地摔上门,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怀里的兔子伸出一个巴掌大的毛脑袋看着他,鼻尖在他手背上拱了拱,眼里都是感激。

等冷静点了,谢知归立马就后悔了,不该一时头昏,直接从明匪玉手里硬抢。

这和直接打他脸没有区别。

等明匪玉回来,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发疯。

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敢生抢的……

想到明匪玉阴沉到想杀人的脸色,他扶着发疼的额头蹲下,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兔子好像知道他为了救它惹了麻烦,安慰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谢知归感觉手背痒痒的,疲惫地睁开眼,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头在他手背上努力地拱来拱去,还一边哼哼唧唧。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它的一双长耳朵,又软又弹,手感很不错,兔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拱的更卖力了。

要换平时,兔子被他喂成了兔大爷,才不会主动讨好他,只会嫌弃他喂的叶子不够嫩,隔着笼子对他骂骂咧咧,可到了生死关头,该怂的时候比谁的怂的快。

瞧瞧现在多卑微乖顺。

谢知归失笑,这兔子跟谁学的能屈能伸?

没几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细想一下,好像是跟自己学的。

“……”

咳咳。

忽略某些细节,兔子可爱是真的,他还想捏捏它的耳朵,手却莫名其妙僵在半空。

他即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动弹一二,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和他的意志作对,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仅是手臂,顺着血管方向,知觉一点点消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逐渐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镜子!

他摇摇晃晃扶着门板站起身,朝挂在墙上的镜子看过去,雪白的镜面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轮廓,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他身后。

突然,黑影咧开嘴对他笑了一下。

他心脏骤停,猛地回头,身后黑黢黢的角落里空无一物。

兔子不知道他的脸为什么会突然变白,它只想用它的方法哄这位救命恩人开心,但刚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恩人,这次它刚碰到他的手背,就被大力甩了出去,哐地落地。

“进去!”谢知归大声吼道。

他抱着已经没了知觉的手臂上,痛苦地弓起了身体,面目狰狞的像是另一个人。

兔子被他这样子吓到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蹦蹦跳跳跑进了里屋。

谢知归又转身将大门锁好,他的手上没力气,还因为两个灵魂的打架而颤栗,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

锁完,他立刻跪倒在了地上,额头抵在木板上,木板随着他撞击的动作哐哐哐地响,额头很快红了一大片,但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痛不算什么。

咽喉仿佛也被人掐住了,他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而是破碎含糊的气音,随着大颗的汗水砸落在地,碎成无数瓣。

“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话音刚落,屋外的光线被乌云遮盖,屋内顷刻间陷入了黑暗,也吞没了门口地板上那具蜷缩痛吟的身体。

意识涣散间,仿佛有东西踏着冰霜来到了他的身边,俯身在他耳畔低低笑道:“下面冷,我想带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