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是只很有眼力见的白眼狼, 一见明匪玉来了,知道私底下编排他可能会挨骂,马不停蹄抱着他的宝贝腰包跑走躲起来了, 留谢知归一个面对明匪玉。

气氛沉默中透着难堪。

谢知归尴尬写了满脸, 脑子里不停回响明匪玉那句“你要勾谁?”, 不敢去看明匪玉的眼睛。

其他寨民纷纷伸长脖子看向这里。

明匪玉想说点什么,低头却看到谢知归薄红若桃花的脸颊,不同于平时的冷淡,有人拂去了那层冰霜,变得鲜活了很多,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跟我走。”

那些寨民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跟着明匪玉一前一后离开。

回到了木楼。

明匪玉先进屋, 在桌边坐下, 倒了两杯热茶, 余光看到谢知归在门口踌躇。

“进来吧。”

谢知归慢吞吞挪动步子,在明匪玉对面坐下。

他侧身避着明匪玉,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背挺的笔直,脸上方才那种薄红也消失了, 过来的一路被寒风吹的惨白。

明匪玉推了杯热茶到他手边,“不必紧张,如实告诉我小满和你说了什么就好。”

谢知归回想那些话, 找不到一句可以当着明匪玉面说出口的。

就算他能够厚着脸皮说出来,万一惹恼了明匪玉怎么办。

他呆讷地看着门外并不好看的景色, 心里头慌得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明匪玉竟然意外地耐着性子等他。

“那孩子说, 我是你……”

他真的努力过了,还是说不出来。

脸皮看着厚,实则薄,戳中一下就红了半边天了。

明匪玉慢悠悠抿了口茶,帮他说了:“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谢知归诧异扭头看向他,“你都知道?”

明匪玉淡然道:“我的地盘,我能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也是……他怎么就忘了,这里是明匪玉掌控的地方,大到整座雾山,小到疙瘩角落里的一颗草,明匪玉只要想,都能够探知到。

明匪玉问:“那勾引呢,又是怎么回事?”

“……”

藏着掖着没有必要,反正明匪玉迟早会知道,还不如老实说了,留个胆怯听话的形象更易降低明匪玉的警惕心。

“那孩子说我要是想在这里过的好,就应该讨好你。”

他没敢用“勾引”一词,也没敢把勾引成功了就把明匪玉踹地上睡的报复计划说出来。

他要脸。

明匪玉放下杯子,极轻的一声“当”像是敲在了谢知归心口上。

“那你想讨好我吗?”

明匪玉语气有些怪,或许是他的错觉吧,竟然会觉得明匪玉在小心试探他。

“我想。”

谢知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而缓慢地说道:“如果讨好你能够让我得到想要的,我会那么做。”

同样,如果不满足他的愿望,他也不会白费力气在他身上,要是此时出现了另一个人,可以无条件满足他,他会立刻毫不犹豫投入那个人的怀抱。

这就是人类,自私又薄情。

明匪玉轻嘲地笑了笑,为他的短暂眼瞎,他以为这会是朵漂亮温顺的花,看着顺眼,可以放在家里当个摆设,结果还是在用外表掩藏自身毒性。

势利是人之常情,人类为了在他们的社会生存下去,得到尽可能多的资源,往往会趋利避害,圆滑处事。

差一点,明匪玉就被谢知归的伪装动摇了。

他是谢三霄的亲儿子,能是什么天真无知的人吗?

一个人就敢拖着病体来找他求长生,明知这里是有进无出。

怕只怕他的心思比他父亲还深,还可怕。

明匪玉的沉默比咄咄逼人的样子还让谢知归忐忑难安。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降低,开始有点冷了。

寒意似乎是从明匪玉身上散发出的,

“隔壁屋子我让人收拾出来了,地上睡冷,你今天就过去。”明匪玉冷淡地通知他。

谢知归怔愣了片刻。

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他怕说谎会惹恼他,可不说谎好像也会惹恼他,左右他怎么说都是错的。

明匪玉真难伺候。

搬走也好,他懒得伺候了,住人屋檐下,睡着冷地板,还要时时刻刻观察明匪玉的脸色,把自己搞得快精神衰弱了。

连日的操劳加上精神上的压力,这具身体不争气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信号。

搬过去的第一晚,他发烧了。

整个人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意识凝聚不成一块,是散的,床都下不了。

麻烦的事还不止这一件,明匪玉让小满来告诉他,从此以后必须自己解决一日三餐问题。

他一个外人,明匪玉把他救回寨子已经对他有恩,他帮忙救治寨民,相应的明匪玉也给他提供了干净舒适的住所,庇护他不受寨民们的排挤,但他要想继续在寨子里继续待下去,就得自食其力。

明匪玉不是不可以给他提供帮助,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知归在床上躺着,小满还没把话说完,他就气的剧烈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

气完他又拿明匪玉没办法,明匪玉确实不欠他什么,要真算起来,欠他人情的是那些伤员。

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惹明匪玉不快了,之前好好的,突然撒手不管他,不是明摆着故意惩罚他吗?

想到这里,郁结于心,情绪一激动,牵动肺部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小满给他到了杯温水,又扶他起身,靠在床头上,把水给他慢慢灌下去,边拍着他的背,担心问:“好点了吗?”

谢知归顺过气来了,感激一笑,“咳咳,好点了,谢谢你,咳,咳咳,……”

小满以为他们吵架了,担忧地劝他,“哥哥,寨主不帮你的话,我们也不敢来帮忙,你的病要人照顾,要不……”

看到谢知归脸色冷了下去,小满声音也小了。

“和寨主服个软吧,不管你怎么惹他生气的,但你是他费力气抢回来的媳妇,不会真的不管你的死活。”

谢知归不说话了。

小满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哥哥服软吧。”

本来脑子就疼,这孩子晃的他头更晕,想吐。

谢知归把袖子拽出来,拒绝道:“我不要。”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服软?服什么软?!”

目前为止他处事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按着明匪玉说过的规矩来听话,没有乱跑,没有撒谎。

难道是上次实话实说“会为了得到想要的讨好他”这句话让明匪玉不高兴了?

可是明匪玉自己不许他说谎的,说实话又生气,自相矛盾要搞哪样?!

头愈发的疼了,谢知归不想去想那些事情,也不想听到有关明匪玉的任何事,心烦,只想要休息。

小满劝他无果,轻手轻脚地走了,关上门。

一转头,迎面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明匪玉。

“寨主?!”小满喊完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捂住了嘴,看了看屋内。

谢知归已经昏睡过去了。

“您怎么来了?”

明匪玉手里拎着一把草药,“拿去煎了,三碗水煎成一碗,晾凉了让他喝下去。”

“好的,寨主。”小满赶紧接过来,抬起眼偷偷看明匪玉的表情。

明匪玉就这么站着,看着紧闭的大门,眸中无波无澜,也没有一句关心的话。

“您不进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明匪玉收回目光,走下木阶,背影冷淡离去。

小满不解地挠脑袋。

不想看到他的话,为什么要来送药呢?又为什么嘱咐我给他煎药?

如果寨主不喜欢这个哥哥,把他赶出寨子或者杀了就好,但寨主没有这么做,那就还是喜欢的。

可是不对呀,喜欢的人病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不问一句情况如何,还把人从屋里赶这边住了。

小满想不明白明匪玉的态度怎么奇奇怪怪,谢知归又在赌什么气。

好难懂的关系啊……

他还是个孩子,他搞不懂大人喜欢和不喜欢、爱和不爱的之间复杂又模糊的区别。

算了算了。

搞不懂就不搞了,拎药回家给哥哥熬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