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 抬起头就和秦忆洲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对方站在身后,正俯身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时,能看到他浑身都披上了一层光芒, 常年板着, 凶巴巴的脸变得十分温柔, 恍惚间有种深情的错觉。

  而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跳跃着光, 竟然在缓慢又坚定的从上及下靠近着。

  一米,半米,五十厘米, 四十厘米……

  喻悠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双眼睛里的亮点,心跳紧张的失去了节奏,思绪也被毛线团堵住似的,又塞又乱, 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要躲, 推开,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反应。

  傻了似的。

  秦忆洲一下凑得很近,灼热的呼吸都仿佛能喷到喻悠额头, 激的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橘黄色的光透过落地窗, 散落到那张雪白的脸颊上, 让上面的表情更加无所遁形了。

  紧张的, 怯怯的, 乖巧的,好像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格外让人有在上面留下牙印的冲动。

  秦忆洲的手扣在了喻悠的后脑勺上,眼底深幽, 晦涩难辨,可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动作, 嗡嗡的震动和突兀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失神的人一个激灵,惊醒似的错开视线,手忙脚乱的去摸兜里的手机,也顾不得看来电人是谁就接通了电话。

  “喻悠!”霎时间,暴躁的怒吼声震耳欲聋,“你他妈的去哪里鬼混了?

  竟然给老子玩夜不归宿???”

  喻悠:“……”

  他稀里糊涂的看向秦忆洲,听秦子尧咬牙切齿的问:“和谁?”

  没有得到回应,秦子尧喂了几声,下一秒明白自己语气太吓人似的,强行深呼吸几口,态度稍稍软了一点,说:“我不是想训你,别害怕。

  你年纪小,又蠢兮,咳咳,阅历又低,外面坏人多得很,很容易被人骗的。

  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只口头上骂两句,小心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倒是吱一声啊你!”

  秦老二言之有理。

  但是吧……

  你这么说秦老大,是不是有点,有点那啥?

  喻悠眨眨眼,视线还停留在秦忆洲身上,对方神色如常,毫无波动,被打断好事,又被这样内涵也不生气,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

  厉害了。

  他对着手机支支吾吾的,敷衍说:“嗯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秦子尧怒火又窜上来了,问,“你说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我在……”喻悠不知道该不该说,求救似的看向秦忆洲,小声问,“这个可以说吗?”

  秦忆洲还没出声,秦子尧先炸了,声音立刻提高了八个度:“喻悠!

  这个点儿你身边有别人?是谁?是谁?

  我草,我草,我他妈要宰了他!

  你他妈,他妈的,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畜——”

  话没说完,秦忆洲就皱眉弯下腰拿过了手机:“秦子尧。”

  “……”怒吼猛地停住,像愤怒公鸡被掐住喉咙似的,不但没音,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难言的寂静从那头扩散到这头。

  “有事吗?”秦忆洲问,“这个点儿打什么电话?”

  秦子尧结巴了:“大,大,大,大哥?”

  秦忆洲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嗓音都阴沉沉的,很慢的问:“有事吗?”

  “没没没没没——”事。

  秦忆洲径自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交到呆呆的喻悠手里,脸色又缓和下来,说:“不看日出了?”

  喻悠连忙点头,说要看的。

  这时,火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也变的有些刺眼,刚刚稍热的气氛也已经消散干净了。喻悠微微眯着眼,心思却还没拽回来,犹自沉浸在刚刚的通话内容。

  秦子尧说的那是什么话啊,什么被骗,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还要宰人,骂人畜生——

  说的和他跟多么不干不净的人出来玩一样。

  偏偏秦忆洲还不屑解释。

  喻悠摩擦着手机,犹豫着给秦子尧发信息:我和哥哥只是出来看日出,不是你说的那样。

  可是是哪样呢?

  他想起电话响起前,秦忆洲被打断的动作,心里不太确定,也捉摸不透了。

  他是独生子,和姑姑家的孩子关系不亲近,更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和兄弟。但即使这样也能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和秦忆洲之间的关系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那是什么呢?

  正思考着,手里传来了震动,喻悠低头一看,是秦子尧发来了一大串点点,说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胡咧咧的话,大哥听到了多少?”

  胡咧咧——很好,看样子完全没有解释和担心的必要了。

  喻悠:“全部。”

  这次变成满屏幕的点了,紧接着是哀嚎意味浓重的两行字:“你给我说两句好话!!!!!!

  求你!!!”

  看着感叹号,可以说是求生欲极强了。

  这不是你刚刚气势汹汹教训我的时候了。喻悠抿了抿唇,面上有点儿委屈的打字:“可以,得加钱。”

  秦子尧:“……”

  “加。”

  喻悠:“一个字一千元,最后我告诉你多少字,可以吗子尧哥?”

  秦子尧:“敲竹杠啊你?黑不黑心?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真的说了多少字?”

  秦子尧撤回了一条消息。

  “行。”

  一副敢怒不敢言,还打算秋后算账又不敢的样子。喻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和秦子尧的关系不错?”身旁的秦忆洲忽然开口问了句。

  喻悠抬头,发现对方正在看着他,于是收起手机,说:“有吗?”

  “嗯。”

  怎么肥事?

  空气中怎么有股酸酸的味道?

  喻悠脸上笑意更浓,默默的伸手攥住秦忆洲的衣角,仰着头,把泛光的长长睫毛和澄澈的瞳仁都暴露出来,语气真诚的说:“也没有很好呀。

  我和哥哥才是第一好的。”

  秦忆洲唇线平直,闻言从容的看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嗯。”

  嗯,嗯?就一个嗯?

  喻悠有点不满,指尖把那衣角转个圈,很胆大的用力拽了拽。

  宽松的毛衣袖口被挽上去,圆圆的桡骨凸出着,细的单手就能捏住。秦忆洲瞥了一眼,表情没变,话却变成了:“知道了,哥哥也和你第一好。”

  说实话,时至今日,喻悠已经不会因为这种明显是妥协,来哄他的话感到受宠若惊,目瞪口呆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受之无愧。

  因为秦忆洲说的就是实话啊。

  唉,真是没办法。

  喻悠扬起嘴角,抱着抱枕暗搓搓的蹭过去,亲昵的和人腿挨着腿,开始小声的惊叹美丽的日出,蔚蓝的天空和大海。

  秦忆洲任由人靠着,始终耐心的听着他叭叭,时不时还附和一两句。

  *

  七点的时候,他们吃完早饭后,秦忆洲提议出去,在沙滩上散一会儿步。

  白天的大海和晚上是很不同的,没有那么冷的风,视野明朗开阔,能看清无边的海洋,还会有盘旋的海鸥。

  喻悠曾经无数次的憧憬过的景色就在眼前。

  可是那些和秦忆洲眼底的青黑一比,好像又变得不重要起来了。

  这两天他应该很赶很累吧,喻悠心想,昨晚不知道工作到几点,今天又起来陪他看日出,待会儿还要开四个小时的车,再坐飞机出国。

  驴都不敢这么使唤。

  “不要出去,好冷啊。”他把薯片咬的脆响,说,“想在落地窗那里看。”

  秦忆洲自然依着他,两人拿了好几块毯子,又把茶几和沙发挪过去,放好零食,胳膊挨着胳膊,互相倚靠着欣赏海景。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旁边的秦忆洲就捏了捏眉心,身体放松许多,重量也全靠在沙发上,几分钟后呼吸就平稳了。

  喻悠看到他眉间舒展着,睡的很沉,但眉心仍然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竖线,那是常年皱着才能形成的。

  做大佬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不吃东西了,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毯子后又无声的看向窗外。

  屋外寒风冷海,屋内温暖如春,有人相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这场短暂的补眠很有用,秦忆洲醒的时候疲态尽消,他抓住掉落的毯子,很温和的看了眼喻悠。

  “哥哥醒啦。”喻悠为自己的体贴得意的翘尾巴,指着桌上的未开封的零食邀功,“看,我为了不吵都没有吃零食。”

  “嗯。”秦忆洲把毯子叠起来,拿在手里,声音中带着刚醒的沙哑,表情慵懒,罕见的看起来有些性感,“好乖。”

  “那当然。”喻悠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尾巴落了下来,“都九点半了,我们该回去了。”

  和来的时候不同,从踏上归程开始,他的心情就有些低落,耷拉着唇角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都是不高兴,零食袋子也被捏了又捏,里面的饼干估计都成饼了。

  等到学校门口下车的时候,眼睛里更是控制不住的要冒水。

  靠山不在的日子里,绿茶就像根绿草。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任性,只能磨蹭着解安全带的时候,偷偷把捡的贝壳塞进秦忆洲兜里。

  然后乖乖的说:“哥哥再见。”

  秦忆洲没有察觉他的动作,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说:“解不开吗?”

  他解开自己的,半倾斜着身体凑到喻悠面前,伸出手去找卡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