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低调黑色商务车从医院地下停车场缓缓驶出和蜂拥的记者们擦肩而过,车窗玻璃上贴了单向透视膜,没有人注意到这辆车。
宋清淮侧头,透过车窗小心翼翼窥视外头。
恰好听到那句“我暗恋他十一年”,他瞳孔骤缩,收回了视线。
因此错过了傅识均隔着人群遥遥望来的目光,那样的柔和,和十八岁的傅识均隔着时光重合了。
宋清淮怀疑傅识均疯了,居然当着媒体的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裹乱。
可是,有多少人敢在全国人民面前公然出柜?
何况他知名度那么高。
傅识均这个疯子!
宋清淮捏了捏眉心,黑色商务车开入了一条辅路,他开口:“停车,你回去接他,我有事。”
“不好意思宋先生,傅总让我送您上高速,他马上就到。”
宋清淮想再去港城一趟,从这边去比回到北城近得多。
“停车!”宋清淮拍了拍椅背。
司机从后视镜撇了眼,没有答话。
宋清淮怒斥:“我手机呢,还给我,我亲自跟傅识均说。”
“手机傅总替您保管了。”司机兼保镖回答。
“那你联系他,停车!”宋清淮对着车门又踹又踢。
司机什么也不说,把耳麦递给他。
宋清淮听到傅识均沉沉的呼吸声,两人沉默片刻,他主动打破这表面的平静,“傅识均,你要软禁我吗?”
“淮淮,我只是不想你再出意外。”傅识均不容拒绝地说。
“难道我受到最大的伤害不是来自你吗?”宋清淮轻笑一声,“放我下去,我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我们还能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傅识均咀嚼了这几个字:“普通朋友?”
宋清淮沉默下来。
“你做梦。”傅识均掷地有声地甩了这句话,然后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宋清淮闭上眼睛,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他长时间激动的情绪,他靠在椅背上,路边已经张灯结彩了,属于新年的热闹气氛初具形象。
“初几了?”
“二十八。”
“又一年啊,等回到北城就能过年了。”宋清淮喃喃自语,“我爸还有半年左右就能出来了。”
“你是北城人吗?听口音不太像。”宋清淮唠嗑似地问。
“不是,我是桂城人。”司机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看起来十分冷酷严肃。
宋清淮从来不怕冰人,甚至可以说应付自如,“那你回家过年吗?”
“不回,我是孤儿。”
“抱歉。”宋清淮没料到这个回答。
司机瞅了他一眼,“没事。”
“那你过年去哪儿?傅识均给你们放假吗?”不过他没安分两分钟,就更加好奇地问。
恰好这时是红灯,司机踩着刹车缓缓停下,“傅总的工资足以让我给他卖命。”
宋清淮义愤填膺,“大年三十不放假的老板都是周扒皮!”
“……我们会轮流休息。”司机没忍住反驳了一句,“傅总对手下很大方。”
宋清淮点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样么?我不觉得,他不但小气,脾气还差,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换班啊?”
“一天……”司机想到了什么,连忙闭了嘴。
虽然他没说完,但宋清淮猜应该是一天一换,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半夜换。
他觉得大概率是晚上。
宋清淮闭上眼睛思考对策,他捂着肚子哀嚎,“嘶,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附近没有洗手间。”司机在后视镜观察他是不是在撒谎。
宋清淮确实不太舒服,因此装得有模有样的,没一会儿冷汗都出来了,他白着嘴唇说:“我撑不住了,真的特别疼。”
“等着!”司机导航了个公共卫生间。
宋清淮拦着他,“前面有个酒店,我就进里头,真的太疼了,哥。”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站门口盯着我成么?”
司机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宋清淮哀求道:“哥,你是我亲哥。”
但凡司机来之前多打听一下宋清淮,都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忽悠住。
商务车缓缓停在酒店面前,司机刚开了后座的锁,宋清淮炮弹似的立刻弹出去。
司机神色一凛,立刻追上去。
宋清淮慌不择路,随便抓了个路人,三言两语交代完,神色凝重地哀求。
“给他发这个消息,求你!”
他余光注意到司机已经过来了,他大喊:“有人贩子!”
“黑衣服的那个是人贩子,快抓住他!”
宋清淮一边跑一边喊,酒店工作人员慌张地拦住司机,有人拿起手机报警。
“后门在哪?!”宋清淮抓住工作人员问。
“在,在那边!”工作人员指着一个方向,“诶,您不能走,一会儿警方来了,您得做笔录。”
宋清淮哪敢留,报了个假警,一会被抓的就是他了。
他挣脱了工作人员,在心里一边道歉一边跑。
酒店后门外是条小路,连接着老城区,开发程度不大,他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唯一幸运的是他一直都随身揣着身份证。
宋清淮没来过这儿,只能凭直觉往外跑。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傅识均。
宋清淮选了个方向就闷头跑。可惜他实在太虚弱了,跑两步就喘的不行,鼻子哗啦啦地像开了水龙头,他胡乱地抹了两把。
这里的小路错综复杂,唯一有规律的是,无论走哪条道儿,都通向一条小河。
宋清淮扶着墙壁喘息,眼前阵阵发晕,口干舌燥得厉害。
他苦笑,哪怕是宋家刚倒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狼狈过。
那时候傅识均总会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一切来自外界的暴风雨,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学生,却硬生生撑起了他的一片天。
宋清淮苦笑着,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
你贱啊,那个傅识均早就没了,现在的傅识均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爱伴随着狂风骤雨,轻而易举将他的生活掀得天翻地覆,他不敢再回头了。
哒哒哒。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宋清淮毛骨悚然,像凭空被一只大型的食肉动物盯上了。
他咬了下嘴唇,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了片刻,他跌跌撞撞地往更远更狭窄的小道逃去。
“淮淮,你要去哪儿?又想丢下我吗?”傅识均从一边的路口走出来,恰好拦住他的去路。
宋清淮脸色彻底苍白了,身后整齐的脚步声逼近。
傅识均布下天罗地网,无论他往哪里跑,都是徒劳而功。
“淮淮,你真是太不听话了。”傅识均叹了口气,他搂住宋清淮,那颗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下。
冰凉的大掌按在宋清淮削瘦的腰身后,傅识均埋在他的脖颈里深深吸了一口,像病入膏肓的瘾君子,“走吧,我们回家。”
宋清淮轻声问:“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我走了是吗?”
“是。”傅识均不容拒绝地打横抱起他。
“傅总!”司机急忙赶到,垂着头认错。
傅识均凉凉地扫过他一眼,司机犯的错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你折磨我一个还不够么?他是被我牵连的。”宋清淮别开脑袋。
“既然淮淮要替你求情,这次我就当没发生过。”
“下次,人要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了,淮淮跑一米,他们就要受一倍惩罚怎么样?”
“我给他们开巨额薪水,可不是让他们站着好看的。”
傅识均在拿这些人来威胁他,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妥协?!
宋清淮闭上眼睛,一个字也不想和傅识均说,傅识均已经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不管是之前不爱他的模样还是现在这个偏执想要占有他的人,他都不认识。
两人上了车,傅识均一直紧紧搂着他,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可是宋清淮从头到尾都不肯看他一眼。
“北城新开了一条赛道,你不是喜欢机车吗?我给你约好不好?”
无言弥漫在两人中间。
傅识均笑了笑,自顾自地说:“我不喜欢你开机车,太危险了,你小时候学自行车摔掉了一颗门牙,天天儿跑我被窝里哭,让我给你买糖。”
“我的零花钱都给你买糖吃了,后来你吃坏了牙,又找我哭,还生我气。”
“淮淮,你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除了我,没人能包容你。”
“陆绪风不能。”
宋清淮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能?”
“傅识均,你以为你在我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宋清淮嘲讽地弯起嘴角,“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在你这里任性是因为我懒得收敛脾气,因为——没必要。”
“咱俩分手这么久,我有挽留过你一次吗?”
“傅识均啊,你这人呢就是太自信了,以为人人都爱你。”
“我是爱过你,不过也只是因为你像条狗一样听话。”
“但是你开始咬主人了,我不乐意了,我告诉你,咱俩,没可能了。”
宋清淮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化成无形的利剑,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傅识均死死凝视他,双目赤红,浓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光。
宋清淮一愣,傅识均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