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咖啡馆的空调开的很足,冷气仿佛穿透了皮肤表层,渗入了四肢百骸, 又随着血液流转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林宴书觉得遍体生寒。

  他想到了许星河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己上了直升机,却没能成功飞行时的表情。

  多少是有一些失望的吧?

  那一点失望埋下了种子, 以至于他刚刚说错了话, 许星河才露出那样怅然若失的表情。

  老婆是真的在想念原主。

  意识到这件事以后,林宴书整颗心顿时被苦涩填满充斥。

  他突然想残忍地揭露真相,告诉许星河自己并非失忆,而是确确实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想把许星河禁锢在怀,让许星河明白, 他等待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所以,就忘了他吧。

  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许星河不知道林宴书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看到了林宴书又开始无意识地搓着手指,脸色也冷彻如冰霜。

  作为和林宴书相识多年的竹马,许星河再清楚不过, 林宴书这个样子就代表着他心情极差。

  虽然一时间没想到原因,但许星河还是握住了林宴书那双匀称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

  “怎么了嘛?”许星河靠近自己不高兴的爱人,温言软语地哄他。

  林宴书忽然将人扣入怀中,拥抱得极紧。

  许星河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但他半点都没挣扎, 还抵抗着想要逃脱的本能,努力回抱住了林宴书。

  “你这样我会担心的呀。”许星河用柔软的手给林宴书一下接一下地顺着后背。

  “我很快就能学会开直升机。”林宴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星河:“?”

  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突然扯到了开直升机?

  许星河不明所以。

  而林宴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怀抱有多用力, 他略松了力道, 可仍然没有放开许星河。

  “宴宴?”许星河叫了林宴书一声。

  “你说你想他。”林宴书喉咙发涩。

  许星河:“昂?”

  “不许想。”这语气明明是强势的, 可声音里却带着颤意, 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要求是否合理。

  许星河懵了一会儿, 才回过神,他笑着问:“你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从前的林宴书?你觉得我在想别人?”

  难道不是吗?

  林宴书抿紧了唇。

  “你真的很无理取闹。”许星河拧了一把林宴书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又瞪了他一眼道:“要生气也是我生气知道吗?”

  许星河拎着林宴书的耳朵,往他耳朵眼里吹气做惩罚,林宴书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怕痒,连做出的微表情都和小时候许星河这样弄他时没有差别。

  许星河忽然就很想笑。

  林宴书却问:“是气我不会开直升机吗?”

  许星河绷不住了,他捉着林宴书的下巴,在上面用力亲了一口,笑得明艳又肆意,漂亮得不得了。

  “你怎么和直升机过不去了呀,不是因为这个。”许星河本着有事情就要沟通的原则,看着林宴书的眼睛认真说:“我生气是因为你忘了我们友谊加深的重要事件。”

  林宴书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还是凭着本能道:“身世吗?”

  许星河点着头,清透乌黑的眼眸愈发明亮:“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林宴书摇了摇头。

  许星河早有所料,也不强求,没成想林宴书却突然一本正经道:“是推理出来的。”

  通过许星河刚才的话还有他的一系列反应,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答案和身世有关。

  许星河小手一摊:“行吧行吧,以后我逢人就说我老公是个侦探。”

  许星河忍不住笑了,林宴书却抱着他,神情谨慎地问:“许尚和乔暮烟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对么?”

  “对呀,”许星河把手搭在了林宴书劲瘦的腰身上,严肃了表情道:“我们的确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他们就是我这辈子的爸爸和妈妈,你要跟我一起好好孝顺他们俩知道吗?”

  “我一定会的。”林宴书保证。

  “奖励你一个亲亲。”许星河嘟着嘴巴,将水润的红唇印在了林宴书的脸颊。

  林宴书被哄好了一点,但还是抱着老婆不肯松手,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小时候和原来的那个林宴书分享了这件事,是不是?”

  许星河不满地纠正:“从前的林宴书也是你,你不能因为自己失忆了就和过去完全分割。”

  林宴书不理会这话,只是轻轻托着老婆的脸,温柔地问道:“那星星可不可以再和现在的我分享一次?”

  那样的表情太有蛊惑性,许星河差点就同意了。

  最后还是咬了下舌尖才勉强抵抗住眼前美色的诱惑,许星河哼了哼声,告诉林宴书:“我就不。”

  林宴书揉着老婆柔软的肚皮,继续哄人:“告诉我吧。”

  许星河却捧住了他的脸颊,眉眼弯弯地道:“宴宴,和你一起经历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

  对面的咖啡馆里,顾靳和许尘父子已经落座,许星河想要看戏,就扯着林宴书的袖口道:“快点陪我看,不要再闹情绪了。”

  林宴书应声:“嗯。”

  他垂下了眼睫,掩去了黯然的神色。

  对面真假少爷的戏码他无心观看,他只记得刚刚老婆拒绝了他。

  许星河不愿意跟他分享那些曾经对原主毫无保留的隐秘,是不是说明许星河已经意识到了他和原主的不同,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原主就那么重要吗?

  这一刻林宴书终于意识到,哪怕他得到了许星河的身体,也不算将许星河完全拥有。

  因为在他老婆的心里,还有一块旁人无法涉足的圣地永远为原主而保留。

  林宴书眸中情绪翻涌,负面情绪倾泻而至,差一点就将他完全淹没。

  然而下一秒许星河就拉住了他的手,亲了亲他的耳侧。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啦,来,耳机分你一半。”说着,许星河便把那只耳机挂到了林宴书耳朵上。

  林宴书笑了下,专注地盯着老婆的侧脸。

  许星河依旧是那副阳光明媚的开朗样子,可他越是这样,林宴书那些阴暗晦涩的想法就愈发放大。

  想把老婆弄哭。

  想将老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占有。

  从身体,到一整颗心,他都要得到。

  相比于林宴书复杂的心情,许星河就简单的多。

  许星河在专注地看戏。

  跟着顾靳的那位秘书怕许星河觉得无聊,还跟他连通了语音让他听现场。

  西餐厅里,许尘正在引经据典地讲着那副《远山近水图》,而许又桑也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话,尽情地展示自己的文学素养。

  顾靳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等那对父子表演完,才淡淡地点评一句:“许家不愧是书香门第。”

  许尘连忙道:“哪里哪里。”

  顾靳放下茶杯,装模作样地拿起那幅画看了看,让许尘直接开个价。

  许尘自然是一番客气,表示顾先生您能看上这幅画是我的荣幸,我过来就是为了将这幅画赠送给您,怎么好意思收钱呢?

  顾靳没承这个情,还让秘书按照市场估值又往上提了提,当场就给许尘打了钱。

  许尘仍想推辞,顾靳却摆了摆手,把话题转到了小辈上:“你这个儿子看着倒是一表人才。”

  许尘口中谦虚着:“我这个儿子是还不错,但和令郎比起来就差太远了,顾总那才是人中龙凤。”

  顾靳眼光柔和了一瞬:“嘉树的确非常优秀。”

  许又桑顺势恭维道:“虎父无犬子嘛。”

  顾靳看了许又桑一眼,问许尘:“这孩子多大了?”

  “今年二十岁了,还在读大学,你别看他年轻,但处事却很沉稳……”许尘眼里带着骄傲,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许又桑的种种优点。

  但顾靳只记得一个二十岁,他倾诉欲涌了上来,忍不住炫耀道:“我有一个……一个朋友的外孙,今年也二十岁了。虽然那性子是倔了点,但各方面都非常优秀,长得也好,很像他母亲。”

  许尘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位大佬为什么突然夸朋友的外孙,但他还是笑着附和,不让顾靳的话落在地上。

  许又桑却见缝插针地问道:“顾先生是很喜欢孙辈吗?”

  顾靳说:“是啊,年轻人爱闹腾,有活力,有时候看着他们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也仿佛年轻了几岁。”

  “那顾先生您不着急抱孙子吗?我听说顾总他这么多年一直是单身。”许又桑说完还有些紧张。

  外界对于顾嘉树的性向一直有猜测,但是因为他男女朋友都不谈,至今也没有个定论。

  那语气里打探意味太明显,顾靳不由得拧了下眉。

  实际上,他对抱孙子这种事毫无兴趣,早年他曾是不婚主义,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此生挚爱,他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有,比起同辈人心心念念的传宗接代多子多福,他倒更希望林宴书和顾嘉树能够同所爱之人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别再像他这样求而不得抱憾终身了。

  只是这些话,他没必要也完全不想对外人说。

  顾靳突如其来的的沉默让许尘不由得心悬了起来,他正要说些什么打破这安静,旁边却响起了喧嚣声。

  “你怎么做事的?你知道老子身上这套衣服价值多少钱吗?”

  他们见面的地点并没有选在包厢,而是在大厅靠窗的座位上,当时许尘虽然微微诧异,但也只当这位老爷子心血来潮想要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那吵闹声越来越大,许尘忍不住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瘦削的青年正在被几个人推搡为难。

  “这边也太吵了。”顾靳脸上露出了一点不耐烦。

  许又桑连忙道:“要不然我去安排换个包厢,也省的您被打扰。”

  隔壁的骂声越来越激烈,眼看着那瘦削的青年被围在其中,显得愈发可怜,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许尘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没由来地浮现出了些许不舒服,但他还是什么都没管,只跟着儿子一起去安排包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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