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下沉, 霞光散落了整个世界,落日的余晖笼罩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将海洋映照成了温暖的金色。

  林宴书的目光从窗外的景致移到了许星河的脸上, 他近距离地观赏着老婆毫无瑕疵的脸,看着那白皙肌肤被夕阳染成了灿烂的橙色, 不由得赞叹道:“真漂亮。”

  许星河眺望随风起伏的海面, 也跟着点头,“是啊,像麦浪。”

  林宴书勾勾唇:“更像剥开的橙子。”

  许星河还是点头:“也像也像。”

  林宴书却又说:“想尝尝。”

  这个不能尝吧?

  许星河把视线转回林宴书身上,正要说些什么,脸颊上就落了一个吻。

  林宴书亲完了以后就直起身, 淡定道:“尝到了。”

  许星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着林宴书的胳膊问:“我说的是大海, 你说的是什么啊?”

  林宴书搂着他回答:“是老婆啊。”

  海风带来了咸湿的浪潮,空气里却仿佛变得异常干燥,甜蜜炙热到一点就能燃烧。

  许星河感受着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脸颊吻, 心里不由得泛了涟漪出来,他在夕阳西下的浪漫时分注视着对面的爱人,越看越是心动,想要索求一个更加缠绵的吻, 而林宴书却在这个时候开口:“我们再弹一遍那首钢琴曲吧。”

  “啊?哦。”许星河意识回笼, 脸颊有点烧红。

  没能得到想要的吻,许星河虽然有点感叹, 却并不失落,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被人爱着。

  许星河也很清楚,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邀请林宴书来亲他, 林宴书绝对不会拒绝。

  只是许星河也没有那么着急。

  比起随时都能拥有的亲吻, 显然是帮林宴书恢复记忆更重要。

  于是两个人来到了那架反射着海天景色的钢琴前,挨着落座了。

  他们是有着十足默契的,这首曲子又弹过很多遍,按理说林宴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弹错,可这一次偏偏每一个音都不对劲。

  刚开始许星河还有点疑惑,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从林宴书指尖流出,许星河才明白这是为何。

  那是一段曾经被他们写出来,最后又觉得不太搭配而删除的旋律。

  林宴书应该是想起他们创作的过程了。

  意识到这件事以后,许星河也没再按照写好的曲谱弹,他轻轻地晃着脑袋,发梢摇曳,眼睛轻阖,口中也跟着哼出了细碎的调子。

  悠扬的乐声尽情流淌,音符跳动,旋律起伏,落地窗外,夕阳彻底坠入大海,音乐厅里,原本被照耀出来的金色已经变成了暗紫色,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以至于林宴书脑海里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林宴书转头看向陪伴自己已久的竹马,凝视着他恬静美好的侧颜,忽然之间,就觉得脑海里有排山倒海的记忆呼啸而来。

  一下子,林宴书想到了很多事。

  他想到了初见许星河的那天,许星河因为错失第一名而哭得可怜,而他出于心软为许星河买了一个草莓甜筒。

  他想到了许星河拉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看过的动画片,比较里面的角色哪个更厉害时的幼稚可爱。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他们一起长大的画面,也记起了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引发的争端,最后记忆定格在了这家海边音乐厅。

  在那个夏末的季节里,许星河就坐在他的右手边,和他四手联弹,打算共同创作一首曲子,而那一天,也是在这样霞光满天的黄昏里,他同样转过头,看到了许星河好看的侧脸。

  心动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它来的猝不及防又毫无征兆,只是那么一瞥,便让林宴书看清了对许星河的感情。

  那么突然,却又那么顺理成章,林宴书终于意识到,他不仅仅想做许星河的竹马。

  比起可以有很多个的兄弟,他更想做许星河独一无二的爱人。

  “这首钢琴曲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名字吧?”林宴书笑着说。

  许星河把乐声停下,但手指仍然在黑白键上细细摩挲。

  “嗯,我们想了很多个名字,但最后都否决了。”许星河说完以后才意识到林宴书这是又想起来一些事了?

  “叫《心动》吧。”林宴书把许星河的手指从钢琴上拉了下来,放在唇边吻了吻。

  “为什么叫《心动》啊?”许星河眨着眼睛问。

  “因为就在那天,我发现自己对你心动了。”林宴书眼睛挑出了弧度来。

  “原来是那天吗?”许星河仔细回忆了下时间,又朝着林宴书怀里扑了过去,他弯着眉眼道:“那刚刚好,这心动来的不早也不晚。”

  林宴书稳稳地拖住了老婆,有些好奇:“怎么说呢?”

  “暗恋太苦了,我舍不得你暗恋太久,但如果暗恋太短,又怎么能证明你有多爱我呢?反正现在就是刚刚好。”许星河理直气壮道。

  林宴书捧着老婆的脸,和他额头相抵,笑言道:“好喜欢星星。”

  “我也好喜欢你。”许星河和林宴书蹭了下鼻尖,音调黏糊地和他敲定:“这首曲子就叫《心动》吧,我觉得刚刚合适。”

  林宴书:“嗯。”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音乐厅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这样的环境太容易滋生暧昧,许星河此刻又完全坐在了林宴书的腿上,同他紧紧地依偎着着。

  “可不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心动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啊……”许星河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了点哼唧。

  林宴书抚着他的脸,哑声回答:“那一刻,我转头看向你,突然就很想吻上去,”

  许星河把手搭在他脖颈上,微仰着脑袋,说话的时候红舌若隐若现:“那你为什么不吻?”

  “因为当时我们是好兄弟,不可以亲。”林宴书说。

  “好兄弟怎么就不可以亲了?”许星河主动拉近和林宴书的距离,眼波都泛出了迷离来。

  他说:“当时你就应该亲上来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按着我强吻,一直亲到我同意做你男朋友,总之,你就应该狠狠亲我……唔……”

  林宴书用实际行动给许星河交上了满意的答卷。

  “是我错。”在激烈拥吻的间隙,林宴书对许星河说:“我现在补给你。”

  林宴书年少时代的心动被弥补完整了,许星河之前在落地窗边想要得到的亲吻也终于得到了,两个人全都如愿以偿。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音乐厅里没有床,导致了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狼狈。

  “这里也不安个窗帘,真讨厌。”许星河胡乱发火。

  林宴书揉了揉他的脑袋,哄他说:“那我们把这里买下来,自己加窗帘。”

  许星河点着头同意了,注意力也紧跟着被转移,他搭着林宴书的肩膀道:“我不知道这是你对我心动的地方,要不然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我早就买下来了。”

  林宴书慢慢平复着,嗓音还有点沙哑,可语气却格外温柔:“没关系,现在买也来得及。”

  因为要买这个音乐厅,两个人又在江城呆了几天。

  而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许尚也终于弄明白了曾经的换子真相。

  许家老爷子召开了家庭会议,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视里,许又桑早就做过亲子鉴定的证据被摆到了明面上。

  许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声音颤抖地问:“又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明明五年前许又桑就知道了自己并非亲生,可他却一直隐瞒没有吐露分毫。

  许又桑一开始还拒绝承认,可在许家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下,他还是绷不住破防了。

  许又桑哭着道:“我要怎么说?你要让我怎么说?如果我说出了真相,你们是不是早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到时候我要怎么活,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纪柔看到疼爱多年的儿子如此,不由得潸然泪下,她过去抱着濒临崩溃的许又桑,跟他说:“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赶出去,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啊。”

  沈屿看到这样母慈子孝的场景,唇边浮现出了一抹嘲弄的苦笑。

  他说:“是啊,你永远都是爸妈的孩子,即使你在当时就说出了真相,爸妈也不会将你赶出去,但我却可以提前五年结束苦难。”

  沈屿淡淡道:“可你没有说。”

  许又桑跪倒在地上,哭红了眼睛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隐瞒,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当时也才只有十几岁,我甚至还没有成年,突然得知了那样的真相,你让我如何承担,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许尘的弟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许又桑啊,你就别在那里卖可怜了,都说母债子偿,我们许家仁慈,不仅没让你替你母亲去坐牢,还不用你偿还这么多年以来抚养你的开支,仅仅只是想让你把现有的属于许家的财产还回来,再滚蛋而已,你至于这么哭天抹泪的吗?”

  纪柔把许又桑给扶了起来,哽咽道:“那个女人是有罪没错,可又桑他是无辜的……”

  许又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攥着纪柔的手,也跟着重复:“对,对,那个人做下错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我能知道什么?这么多年我在许家长大,早就是许家的人了,那所谓的母亲也只是出了基因而已,实际上我和她根本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凭什么要替她偿还……”

  沈屿冷声道:“就凭你是既得利益者。”

  许又桑想要反驳,却磕绊了起来:“我、我……”

  沈屿看向许又桑,平静地叙述着:“你的亲生母亲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惜将我推入苦难的深渊,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被打骂,被压榨,早早退学,不停地打工,想睡一个好觉都成了很奢侈的事,这原本是你应该承受的命运,可实际上你呢?”

  沈屿不禁笑了,他继续说着:“实际上你过得很好,你拿着本属于我的资源,享受着本属于我的父母疼爱,现在又来问凭什么?那我又是凭什么过那样的日子呢?我命该如此吗?”

  许又桑回答不出来,他甚至不敢表露出一点对沈屿的恨意,所以只是埋在养母的怀里不停哭泣。

  此时此刻,许尘尤为挣扎,他对许又桑也不是没有感情,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带着许又桑去见了全球商界的巨鳄,志得意满,高高在上,而就在不远处,他做着服务生工作的亲生儿子却正在被一群混账打骂推搡。

  当时,他无知无觉,对沈屿所承受的苦难无动于衷,难道这一次也要这样吗?

  许尘闭了闭眼,还是做出了决定:“许又桑不是我的孩子,他也不应该继续待在这个家。”

  —

  办好了音乐厅的交接手续后,许星河又去见了一次沈屿。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许家。

  曲径通幽的花园里,许星河和沈屿相对而坐,旁边林宴书正百无聊赖地站着看池塘里的鲤鱼。

  许星河端详了会儿沈屿的脸色,叹道:“你脸色不太好。”

  沈屿勉强地笑了笑:“我可能真的要去国外了。”

  许星河捧着水杯,安静地听他说。

  沈屿缓了缓才继续道:“许家那些人想让许又桑把名下的财产交还回来,许又桑哭哭啼啼地拒绝了,后续大概要打官司。”

  许星河:“这样啊。”

  沈屿:“关于许又桑的去处,我爸和我妈意见也不一致,我爸想让许又桑离开许家,可是我妈舍不得,他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如今却因为这事吵了起来。”

  许星河问:“你想出国也和这有关系吗?”

  沈屿点了点头,那双和许星河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里面写满了疲惫,“实在太累了,”沈屿说:“我都想不明白许又桑怎么有那么多精力来斡旋,但我确实无法做到和他一样。”

  回归许家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就被各种勾心斗角弄得应接不暇。

  所谓的亲戚不过是牛头马面,表面说着他受苦了,实际上却各怀心思。

  母亲怜惜他,却更爱许又桑。

  父亲爱他,这爱里却总是掺杂着愧疚和疏离,以至于无法纯粹。

  没回来以前,他总是奢望更多,可回到许家以后,曾经的那些希冀却一点一点地被打碎了。

  “我也不想再报复许又桑什么了,报复一个人同样需要能力,而我显然没有。”沈屿自嘲地笑了笑。

  “那就远离许家,去国外学习吧。”许星河安慰他:“能提升自己也很好。”

  凭着那份愧疚,许尘一定不会吝啬给沈屿花钱的。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爱,那能得到钱也好。

  又聊了几句后,沈屿便被许家老爷子给叫走了。

  许星河拉着林宴书坐下,跟他一起品尝,忽然笑了。

  林宴书问:“老婆笑什么呢?”

  “我在笑,沈屿和许家人一点都不像。”许星河说。

  林宴书环着许星河的腰身,和他一起看着花园里的风景,平淡道:“是好事。”

  “确实,”许星河道:“但许又桑倒是和许家某些人臭味相投,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由此可见,基因也并不能代表全部。”

  许星河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和沈屿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却长着一双有点相似的桃花眼,也是挺奇妙的。”

  林宴书不禁反驳:“哪里像啊?一点都不像啊?”

  许星河:“还是有点像的。”

  林宴书摇头:“不像,我老婆的眼睛是独一无二的漂亮。”

  他说得认真,许星河却被逗得笑了起来,两个人正眼神勾缠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许星河皱了皱眉,起身去看,就看到了一道仓皇背影。

  “刚才这里有人吗?”林宴书问。

  许星河点头:“嗯,应该是许又桑。”

  下次还是得注意点,不能再别人家的花园里闲聊了。

  许星河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和林宴书以及沈屿说的那些话,发现里面值得注意的也就是他说了自己和沈屿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一句。

  “也不用等沈屿了,我给他发个信息说一下,然后我们回去吧。”许星河牵起林宴书的手。

  林宴书应声:“好。”

  回去的路上,许星河盯着窗外倒行的高楼,思索了好半响。

  他说:“我也应该让我爸妈知道、我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这件事了。”

  林宴书将许星河搂入了怀中,问他:“已经决定了吗?”

  许星河重重点头:“决定啦。”

  “想做什么就去做。”林宴书亲了亲许星河的发顶,跟他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