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并不默契地配合谈话,结局自然不欢而散。

  “我明天不想上班。”回家后,江行起说。

  牧轶颔首,他知道江行起这两天心情都不好:“我让孙给你假。”

  大概为他纵容的态度,江行起在他身边坐下:“不怕被检举。”

  “那我白混了。”牧轶说:“出去玩?要不要陪你。”

  “你明天有会,这也能推?”

  “推不开。”牧轶想了想:“可以装病。”

  江行起终于被逗笑:“算了,我不想被千人所指。”

  “我自己乐意。不会让你做褒姒。”牧轶说。

  其实他想陪,江行起暂时也不敢让他陪。他明天要去跳伞,低空,除团队外谁也不想通知。

  半年没进行的运动,他本应该先让老手陪他跳一次重新熟悉,团队也这样劝诫他,希望他谨慎行事,或者用自动开伞的装置,毕竟低空跳伞稍有差池就要摔成肉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江行起已全然没有耐心,只想快点跳下去。

  不速之客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江行起侧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泽变得这样阴魂不散。

  他暂停下一切,想是不是警告不够严重,便已听到宋泽开口:“我收到了。”

  江行起颔首:“你是来讨要说法的?”

  宋泽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我来跳伞。”

  江行起沉默一瞬。

  他知道,宋泽的确不是能被轻易撼动的,燕大的退学通知在他面前算什么,他还是能追上来,想办法到自己面前。江行起竟然有点想嘲笑自己手段幼稚,这次竟然不够狠心。

  最终他颔首,竟然直接终止了他的计划。

  可是宋泽叫住他:“因为我,才走吗?”

  “不然。”江行起已在被激怒的边缘,维持体面这种最轻易的事,在面对宋泽时却变成巨大的难题:“我说了不想见到你。”

  宋泽要知道他的行程,大概只有他妈这一个途径,江行起拿手机想兴师问罪,却又觉得疲惫不堪,最终只放下。

  坐车离开时,他看到一朵巨大的伞云绽放在低空,宋泽是真的在跳伞,他会了。

  多出来的时间他没去上班,也没处理正事,玩乐去了。

  江行起小时候都在燕城,也有一干多年未深交的狐朋狗友。一起打牌到很晚,他嫌无趣,于是又被拉去喝酒,喝倒了七八个,最后自己竟然也醉了,被小莫扶上车时问时间,发觉才七点。

  他好无聊,却不知该骚扰谁。

  牧轶这时大概在准备开会,其他人呢?太亲近他会让他们担心,别的又不熟。但其实也就清醒了这一瞬,他的意识就昏昏沉沉。

  被小莫扶进屋中,江行起扫视一圈,自觉不对,一把将人推开:“怎么来这!你怎么办事的?”

  小莫好声好气,不和醉鬼计较,毕竟这么多年也就醉一回:“您在车上说来这里。”

  哦。他不想回去,不想牧轶也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江行起想起来了,迟钝地点点头,又兀自摇摇晃晃到沙发上坐下,没坐到,只是半靠着,人几乎完全跌在地上。

  小莫又想靠近,他却说:“水。”

  莫宣只好先去帮他倒水,递到他面前,想喂他喝,可是喝醉酒的人是这样的,并不讲道理,只低头看了杯子一眼,不知道哪里又触到他的逆鳞,江行起手轻轻一挥,水杯飞出去了,连带着装了八分满的温水,碎得遍地都是。

  他好像听到小莫的叹气声,但又不是很清晰,把头枕在沙发边沿,江行起脑子里终于想到点正事,问:“你婚房买了吗?”

  小莫哭笑不得:“真忘了?还是您送的。”

  “哦。”江行起若有所思,然后说出思考结果:“你居然比我先结婚,你可没我十分之一好看,所以人不是都只喜欢好看的。”

  小莫:“……是是是。”

  答完话后,莫宣重新端水过来,却发现江行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侧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前方,察觉到他来,又伸手把眼睛捂住了。

  “我想妈妈。”他声音不太高,说。

  小莫一时手足无措。

  可是江行起脑子不知道走到哪一步,胡言乱语突然一起刷刷冒出口中:“你不是说,圣诞节我爸妈就来看我吗?我爸呢?他们怎么不来?”

  莫宣欲言又止,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后只能道:“呃,他们很忙。”

  “我想我爸爸妈妈。”江行起在地上滚了一圈,突然又撑着地爬起来,好像恢复了清醒:“我去吃药,该吃药了。”

  他动作很快,还能绕过满地的水和玻璃碎片,竟然真的要往楼上去找药,莫宣连忙跟上去:“等等,我叫医生来再吃药。”

  江行起只是摇头,表情又隐隐透出不耐烦:“少来管我。”

  小莫:……

  好好好,老板又变得不像人了。

  但当然不能准许江行起胡乱吃药,特别是看他一下倒了半罐药在手里,准备全部吞下后,莫宣只能动手阻拦,嘴上还得哄着劝着:“不吃不吃啊,吃了会没命的。”

  “关你什么事。”江行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要往嘴里喂药。

  你没了谁给我发工资,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待遇!莫宣慌不择言,“我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来,你等等……”

  “少骗我了。”江行起的语调忽然冷下来:“他们才不在乎我。”

  “怎么会?那夏老在乎吧?牧先生在乎你吧?宋先生在乎你吧?”小莫总结:“这个药你不能吃——”

  “滚!”

  他说完后,江行起骤然将他击退,手上的药洒落几粒,仰头就要往嘴里灌。莫宣看得胆战心惊,一时情急扑上去把他撞倒,可是他的阻拦却被当成了攻击的信号,莫宣硬生生挨了江行起两拳,差点扛不住吐血,而江行起还没停下动作。

  莫宣心知自己拦不住,这房子又没别人,只能咬紧牙死死抓着江行起的手不准他起身,一边慌不择路地拿手机求援。

  “让我吃药!”又是一阵抵抗,莫宣快坚持不住,单手快速划动着手机屏幕——

  “我要吃药!”

  莫宣的手指都在抖。

  牧先生——宋先生——来哪位都好——110也好——

  很好,于是下一秒他手机也飞出去了。

  莫宣从未如此绝望,比老板跳伞翻车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时还绝望。

  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尽全力拦着暴怒的老板,“不能吃!真不能吃!会吃死你的!”

  拦不住,也是根本拦不住,小莫被打得脑子发懵,节节败退,急中生智,张嘴就喊:“宋先生!您什么时候到的?”

  有效。

  他一开口,江行起好像清醒了几分,抬起头来,寻着他说已经到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睛忽然有了点点明亮,连攻击的动作也暂停,小莫趁机爬起,抢走他的药,狠狠关上了房门,仍然心有余悸。

  等他平和一点,才打开手机——

  持续的通话出现在眼前,而联系人的名字写着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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