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那边风云诡谲, 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争斗。

  事关皇位的最终归属,极难有人置身度外。

  无人知晓, 云谨已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同自己的王妃一起,驱千里马前往了边塞。

  阿苗心心念念的黄金,到底还是被她赚到了。

  秦盏洛也请她仿照自己的脸制出面具, 给兰馨戴好。

  这样安排,也是恐生变故,为了以防万一。

  “我们先在此地略作休整吧……”

  云谨将马匹的缰绳栓在了树上, 预计了下余下的路程, “再过半日, 应当就会到了。”

  她转过头, 望向秦盏落,语气含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盏洛可觉得累?”

  秦盏洛边将挂在马背上的草料取出喂给马匹, 边抽出空来回答对方, “尚可。”

  其实并未感受出有多疲劳。

  和身边这人在一起, 似乎怎样都难以觉累。

  倒是阿谨她……

  行了这许久的路, 也不知以她的身体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秦盏洛望过去的眼神, 也就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许的担忧。

  云谨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宽慰道, “放心,我没事。”

  她为了叫对方放心, 将临走前谢怜静交给自己的养元丸寻出来吞了几枚。

  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 却是由谢师姐专门以众多珍贵药材按着定好的分量糅合制成, 对人的身体极为滋补。

  云谨见秦盏洛的眼中似乎浮现出些许好奇, 于是又取出一枚,笑着问她,“要不要尝尝看?”

  被对方看穿了心思,秦盏洛略觉羞赧,但还是冷淡着脸接了过来。

  尝了这一枚,觉得原来味道还算不错。

  秦盏洛先前没问,现下却生出几分疑惑,“阿谨在边塞…驻扎了兵马吗?”

  云谨笑了笑,同秦盏洛并排在一处干净的大石面上坐好时,悄然地勾住了对方的手指。

  秦盏洛的手摸起来柔软又滑腻,触之微凉,会很舒服。

  云谨勾着对方的手指,似乎心情很好,“没有,边塞的兵马是用来抵御外敌的,我不会动用。”

  她这话说得微妙,是“不会”动用,而不是“不能”动用。

  秦盏洛不由得挑了下眉:阿谨暗中培养出的势力,到底是有多大?

  云谨知晓盏洛向来敏锐,于是眼中含了些笑意,凑到她的耳边交了个底。

  她同心上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秦盏洛侧目望她,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没有开口。

  云谨显得有些无辜,同她解释道,“毕竟我的母妃…贵为一国公主。”

  加上她很有经营头脑,这些年来以钱生钱,说是富可敌国,其实也不为过。

  以至于国库拿不出的银两,云谨不过半日,便能轻而易举地集到。

  见秦盏洛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并未说话,云谨就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我所拥有的,就是你所拥有的,你说……”

  “以后我若是以这些为聘,在父皇看来,够不够?”

  她所说的父皇,指的自然不会是云墨笙。

  秦盏洛望着云谨,对她这无意间说出的告白,心间有所触动。

  她的阿谨,愿意以她所拥有的一切,来获得自己父皇的认可。

  情深意切。

  秦盏洛兀地笑了笑,有意逗她,“怎么,不准备留些私房钱吗?”

  她在面对着有关阿谨的事时,向来胳膊肘往外拐。

  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我已经成亲了,不必下聘,父皇也想不起来。”

  她父皇想要的,是别的事情。

  云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扶着对方共同起了身。

  “好,那就以后再说,我们继续出发吧。”

  见谨王的玉印,即抵半个兵符,这话并非真的是谣言。

  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时出示那玉印调动云都内近半数的兵马。

  而云谨这次带着秦盏洛赶往边塞,其实是要来见一个人。

  于五年之前,被云墨笙随意打发到边塞后,就此遗忘了的皇子。

  端武亲王,云秣戏。

  他们两个这些年来,虽常通书信,但到底难以相见。

  今日一聚,也算久别重逢。

  云谨望着眼前的男子,只笑了一笑,“秣戏,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云秣戏见到她,表现得仍然很是亲切,“谨儿,别来无恙!”

  他同云谨简单地谈过几句之后,略一偏头,才想起来问,“谨儿,你旁边的这位是?”

  云谨侧过头看了看秦盏洛,笑着回答道,“是我的夫人。”

  “……夫人?”云秣戏打量了秦盏洛两眼,随即恍然大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

  “秣戏。”云谨语气平淡地唤了一声。

  云秣戏及时打住,差点忘了人家还在眼前站着,阿谨脸皮薄,定然不愿意被这样拆穿。

  秦盏洛却觉得有些好奇,眼前这位分明同她是第一次见面,却意外地显得熟悉自己般。

  也不知道,阿谨是怎样向他描述自己的。

  不过她向来沉稳,即便心存兴趣,也并无追问的习惯。

  闲谈过后,云谨就同这位皇兄谈起了正事。

  云墨笙驾崩,新帝欲要即位就得按旧历等待十五日的守孝期过去,否则会在后史留下不忠不孝之名。

  这最后的七日守孝期,就是云秣戏他们余下的机会。

  云秣戏亲自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云谨和秦盏洛,随后又对云谨说道,“我自半月前接到你的书信,就已经开始调动兵马了……”

  云都的那帮人,包括云墨笙还在世时,都无从发现云谨有什么暗屯私兵的迹象。

  那是因为,她所养的这些兵马,本身的存在就是光明正大。

  毕竟,又有哪个不知情的能想到,云都可供调动的实际兵权,其实并不掌握在那几位将军的手中呢?

  云墨笙当初防云谨防得那么严,却至死都没能清楚——

  朝堂之上的左相一伍、分握兵权的半数将军,皆是听命于云谨。

  令所有人掉以轻心的病弱王爷,却恰恰是于幕后操纵江山棋局的存在。

  她步步为营,行棋至此,甚至过早算到了今日会同云秣戏里应外合的这一步。

  这几日以来,云秣戏每每思及此,都不由得心悦诚服。

  他按着收到的信中调动的那些兵马,都在等着接下来的命令。

  如今云谨亲自来了,刚好可以做最后的部署。

  云慎这几年暗中养了三万的亲兵,预计欲要设法上位那日,也就只能围宫三千,其他的会在皇都外待命。

  至于这些兵马的驻扎地,云慎自然并不知晓他们这边全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还要得益于云谨那次的苏州之行,那时她无意间在那苏州知府张之治的身上,发现了枚特别的印记。

  云谨的记忆力很是不错,她想起自己之前在某些粮草店、武器铺都见过类似的印记,就对此上了些心。

  后来云谨在街上那个有意吸引她注意力的黑衣短打男子的脖颈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印记。

  这更是验证了这些并非巧合,是切实与云慎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故而在林訇隻拿着云祀己的太子令,打着知晓云慎存放粮草地点的旗号去邀她去私谈之时,云谨才会存了几分兴趣,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所幸最终有惊无险,盏洛还替她彻底打开了藏了多年的心结。

  在此之后,云谨顺藤摸瓜,终究还是掌握了云慎所养的那批兵马的详细情况。

  云谨手持朱笔,在地图画出几个圈,示意给云秣戏看,“战争若起,必会使无辜百姓受苦,不到万不得已……”

  这次对皇位的争夺,最好还是能做到不知不觉,兵不血刃。

  云秣戏也就点了点头,回答道,“嗯,谨儿,我懂你的意思。”

  夜间的时候,云谨独自立于阁楼之上,安静地望着天边的清浅月光。

  秦盏洛逐步靠近,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

  云谨的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将手覆在秦盏洛的手上,缓慢地转过了身。

  她笑望着对方,柔声问道,“……盏洛,怎么了?”

  秦盏洛同她对视,眼中蕴着认真,“阿谨,待云都事了,你便随我回北楚,可好?”

  云谨似乎并不对这请求感到意外,只从容地回答道,“好。”

  她轻柔地拥着对方,在她的耳边做出了承诺。

  “在这之后,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

  直到对先帝的守孝期即将结束,谨王府那边,仍然没传来什么动静。

  星南察觉有异,以云谨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毫无作为。

  对方虽是淡然,但也不至于面对着如此动荡,却还是这般反应。

  她心中起了疑惑,于是直接登府拜访,欲要亲自验证一番。

  星南抵达府邸之时,见得几碟酒菜摆列在石桌之上,而“云谨”与“秦盏洛”,正于这月下对酌。

  阿苗似有所感,于是转头望向她,轻笑了笑,“皇妹今夜到访,不知有何事欲告?”

  星南面色如常,平淡道,“无事,只是几日未见了,有些想念皇兄。”

  阿苗心想,这人的心理素质是真强,先前都差点对云谨做出那种事情了,现在还能装得如同失忆一般。

  呸,厚脸皮。

  兰馨就在这时仿着秦盏洛会有的反应,淡声开了口,“郡主好生雅兴,也这个时候了,只怕并非什么合适的拜访时间。”

  “何不白日便来呢?本宫与阿谨,待会儿便要安寝了。”

  在星南入府之前,早有人过来报信,方便她们共同演了这一出戏给对方看。

  星南虽心生不甘,但最后,也只是笑着道了声“打扰”。

  无妨,秦盏洛,我们来日方长。

  能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可未必就会是你。

  ***

  星南离开以后,阿苗径直就去找了南宫月。

  “笑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那个郡主的样子,她脸都绿了……”

  “你稳重一点,顶着这张脸笑得如此……”

  南宫月给石桌上的兔子喂着一小根胡萝卜,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好蠢。”

  阿苗愣了愣,瞬间变得委屈巴巴。

  大月月吃胡萝卜的时候,三瓣嘴一动一动的,明显吃得很香。

  它一身雪白的绒毛,摸起来手感好,看着也乖巧。

  阿苗想着,难怪南宫月能这么喜欢这只小兔崽子,安静下来的时候确实挺有欺骗性的。

  对面那人突然间不说话了,南宫月抬起眸来,问她,“怎么,不开心了?”

  阿苗立即又变得笑嘻嘻的,但很快就又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怎么会!”

  呜呜呜,顶着云谨的脸可真麻烦,要是用自己的脸这么笑,阿月肯定不会觉得蠢。

  南宫月挑了下眉,又从旁边扯了一片嫩菜叶喂给兔子,顺势抚了抚它的长耳朵。

  又柔又软,很好摸,惹得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阿苗望着南宫月,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可爱了,比她的兔子要可爱得多。

  想讨她的喜欢。

  南宫宁那时候说了,她的妹妹喜欢下雪。

  可阿苗虽然懂得很多西域秘术,但到底是人不是神,没办法呼风唤雨化出雪。

  不过,好在她手灵巧,还有别的办法。

  她给这人准备了个惊喜,磨磨蹭蹭地,将其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南宫月显然并未料到还会从阿苗这里收到礼物,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握在手心时,冰冰凉凉的。

  “雪地”里固定着两个简易的小人,外加一只雪色的兔子,是谁,也很好辨认出来。

  南宫月的心间微微触动,脸上的表情却仍然维持着平淡,“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礼物?”

  西域的姑娘追求喜欢的人时,向来直白而热烈。

  阿苗也是如此,她脸色微红,稍有些扭捏地说道,“当然是,我想追你。”

  南宫月有意曲解对方的意思,“追我?可我就在这里,也跑不起来。”

  阿苗红了红脸,还是继续解释道,“不是你追我赶的那个追,是、是……”

  南宫月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什么?”

  阿苗一咬牙一跺脚,也不想那么多了,“追求!我想追求你!”

  呼,还是说出来了。

  她有些忐忑地望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姑娘,无意识地抚了抚腕上的铃铛。

  南宫月眸光微动,抚着手中的兔子,轻声重复道,“……追求我吗?”

  阿苗正想厚着脸皮点头,却听对方语气毫无波澜地问起她,“听说你们西域之人,很会下蛊。”

  “那,不知道有没有情蛊?”

  阿苗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对方会转而问起这个,但也老实地回答道,“我们西域,确实会下蛊。但我不会,因为养那种蛊虫有些恶心,我会的都是些机巧秘术……”

  正当阿苗想再给南宫月解释下情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她说了一句,“那便追吧。”

  等到人都推着木制轮椅走了,阿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她这算是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