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原来如此, 贺大人不要紧吧?”周允眉头舒展,关切地盯着贺砚枝,自责道:“都是在下的错, 若我不突然唤大人, 大人便不会被摔了。”

  萧鸿隐在心底斜睨了他一眼, 原本想看看贺砚枝的伤, 周允这么一说, 他默默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垂下了脑袋:“请主上责罚。”

  “我无事, 你怎么样?”

  贺砚枝哪里舍得罚他, 光瞧着那淤青便觉心堵, 恨不得立刻寻些药来。

  见萧鸿隐摇头,他缓了缓神看向周允:“周公子为何在此?”

  这话听着有些无理, 人家在自己家里爱去哪儿去哪儿, 周允初听愣了愣, 但仍好脾气解释道:“闲来无事便四处转转,谁成想与贺大人有缘, 竟在这里遇上了。”

  贺砚枝点头正想告辞,周允却唤住了他。

  萧鸿隐挡在二人中间, 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但周允大着胆子开口道:“兰亭的银汉千丝很是新奇好看, 不知贺公子可愿与在下一同游?”

  不就是彩绳而已, 贺砚枝对这并不感兴趣,但转念一想或许可借此摆脱周允, 便道:“走吧。”

  感觉到萧鸿隐的抗拒,贺砚枝拽了他往兰亭内走去,周允脸上露出意外之喜, 乐呵呵跟了上去。

  兰亭内姑娘们做完了针线,便先入了屋内回避,众位公子则在银汉千丝里找寻心仪的木盒。

  贺砚枝侧首同萧鸿隐道:“待会儿我先撤,你拦住周允后便随那根红绳来寻我。”

  萧鸿隐认了认绳子,随后点头。

  贺砚枝忽而加快了脚步,快速闪入人群魅影般消失不见,周允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去追,被萧鸿隐堵在原地。

  “你究竟想做什么?”周允终是露出了厌烦的神色,皱眉瞪着萧鸿隐,后者抱臂冷笑道:“这话应当问公子才是。”

  周允试图绕过他,但显然是徒劳,于是生气道:“凭你一个下人也敢拦本公子,让开!”

  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萧鸿隐内心十分舒畅,回想起他缠着贺砚枝的嘴脸,他不禁升起一个念头。

  “主上想同公子玩个游戏。”

  周允不明所以:“什么游戏?”

  “看见那根黄绳了么,主上说他在尽头等你。”

  萧鸿隐方才注意到有公子顺着黄绳而去,现下让周允追去,走得快的话说不定能碰上。

  周允当即喜笑颜开:“他当真这般说?”

  萧鸿隐不想理他转身便走,周允见他这幅模样应当错不了,高高兴兴摸着绳子寻去。

  待他走后,萧鸿隐拔剑砍断了红绳,收着绳子去寻贺砚枝。

  一路穿过交错的回廊,经过数座小院,萧鸿隐越走越往里走周围环境越冷寂,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他拽了拽绳子,感受到了对面阻力,没走几步便来到一棵树前。

  红绳的另一端就系在树干上,但却不见贺砚枝的身影。

  萧鸿隐扯下红绳,在四周找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在一处屋檐下看到了蹲着的贺砚枝。

  “怎的还出汗了,周允不好对付?”贺砚枝抬头见萧鸿隐脸色不好,起身走近瞧看。

  “没有。”

  萧鸿隐缓了缓神,不解道:“你为何蹲在这儿?”

  贺砚枝拉着他一同蹲了下去,神秘道:“看到什么没有?”

  萧鸿隐闻言看去,除了墙角还是墙角:“没有。”

  “过来点,再看。”贺砚枝让他靠近些,二人肩并肩贴着,萧鸿隐仍摇摇头。

  “那就再近些,看那道缝。”

  贺砚枝按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这边靠,萧鸿隐总算看见了。

  数间房屋排列交错,正好叠成一道细细的墙缝,从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墙缝的另一头纵横交错的彩绳,和绳子上挂满的铃铛。

  好似是防贼的银铃阵。

  “那些绳并没有连接兰亭别苑,而是单独围着一块空间。”贺砚枝侧过头看着萧鸿隐道。

  他先前等在树下有些无聊,想寻个能坐的地方,便意外发现了这处。

  “恩,去看看。”萧鸿隐忽的侧过头,正好对上贺砚枝的眼睛,二人的脸相距极近。

  这般近的距离让贺砚枝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时往后躲了开。

  “走吧。”

  贺砚枝佯装无事起身,看了眼墙缝的方位感觉还有不小的距离。

  他正低头琢磨二人该如何到那边,萧鸿隐便揽过他的肩用轻功径直上了屋顶,眨眼间的功夫便带着他落下地面。

  贺砚枝被他惊到了,青天白日在别人府里飞檐走壁,这要是让人发现了该如何解释。

  萧鸿隐却不以为意,安慰道:“放心,此处偏僻没人会注意。”

  他此刻的神色好像在自己家似的,贺砚枝拿他无法,小声道了句:“翅膀还真是硬了……”

  眼前是四座墙体围成的天井,几乎每一处雕花窗棂、檐角斗拱都绑有细绳,犹如数十张蛛网交叠缠绕,贺砚枝和萧鸿隐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若我没猜错,周勰买这么多绳子和铃铛,不单单是为了兰亭乞巧,更是为了掩人耳目,好在此处设网防贼。”贺砚枝注视着眼前的情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萧鸿隐同意他的说法,示意其看向天井中心。

  寻常富贵人家若遇上天井一类的残角,一般会选择在此处修水池、雕刻或者摆上假山石抑或种树,周勰自然也是这般安排,在天井中心的地砖上雕刻了一副双鱼嬉戏图。

  贺砚枝仔细瞧了那副砖雕,双鱼由水花托着浮空而起,在荷花荷叶间半掩身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其余并无异样。

  萧鸿隐道:“可看出了?”

  贺砚枝摇头:“何处不妥?”

  “过来些,仔细瞧。”萧鸿隐揽过他的肩往自己这里带,贺砚枝小小踉跄了几步,茫然地靠进了萧鸿隐的怀里。

  “这样呢?”

  萧鸿隐与贺砚枝一般高,但因着贺砚枝没站直,他的说话声便从头顶传到贺砚枝的耳边,听得人莫名心痒。

  “没有,有话直说。”贺砚枝才不吃他这套,从他怀里退了开。

  贺砚枝听出了萧鸿隐在戏弄自己,先前故意卖关子让他看墙缝,如今倒换他装起了闷葫芦。

  萧鸿隐见贺砚枝的神情略显不满,轻笑出声:“我也没看出什么,除非砚枝有办法让我凑近些。”说着他便又不动声色挪到了贺砚枝身边。

  “这个么,不难。”贺砚枝方才在天井外围四下晃了晃,用不同角度瞧了绳网的疏密,找出了一条可以通人的方位。

  “随我来。”

  未免碰到银铃,他撩起衣摆系在腰间,将大袖抓在手里,轻松地跨过底部的细绳钻入了绳网。

  萧鸿隐跟在贺砚枝身后,看着他如何变幻身姿灵活躲过绳网,随后照做跟上。

  喉咙不觉变得有些干涩,萧鸿隐难忍地咳了一声,矮身穿过两道细绳,没注意便贴上了贺砚枝的后背。

  “到了,你仔细瞧瞧。”

  绳网中砖雕的区域只有一点狭小的落脚处,贺砚枝稳了稳身形侧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挡住萧鸿隐的视线。

  萧鸿隐喉结一动,目光落在贺砚枝的侧脸上便再也挪不开。

  在绳网内不好太大动作,贺砚枝以为萧鸿隐在认真察看,便没有转头。

  沉默了一阵后,大约是觉得太久了,贺砚枝忍不住出声道:“瞧好了没,看出什么了?”

  “美……”

  “没看出?那你还看了这许久,小兔崽子长大了倒会耍人了!”

  贺砚枝真的有些生气,抬手想揍他一拳,谁知从掌心滑落的袖子一下子失去束缚,晃晃悠悠地快要碰到细绳。

  萧鸿隐眼疾手快,左手揽上他的细腰,右手握住他的手腕,电光火石间二人就这般紧紧地抱在了一处。

  奈何萧鸿隐动作虽快,袖子还是轻轻刮蹭到了细绳,绳上的铃铛灵敏地发出了清脆声。

  贺砚枝靠在人肩上,心跳如雷,伴随着铃铛的一声声轻响,他的呼吸停滞片刻,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何人在此?!”

  就在那人快要发现他们时,萧鸿隐踢了一脚阳鱼的右眼,二人脚下登时出现了一个大洞,萧鸿隐带着贺砚枝跃了下去。

  在他们下去后,移开的地砖恢复如初,寻来的守卫没看见人,恰好一只鸟误入绳网,扑腾着搅乱起一片铃声。

  落地后,贺砚枝仍心有余悸,靠在萧鸿隐身上调整呼吸。

  黑暗中,手下的触感便愈发清晰,萧鸿隐喉结一动。

  待缓过了劲,贺砚枝一把推开他顾自往前走。

  “砚枝我错了,莫要生气好不好?”

  萧鸿隐急忙跟上去,毕竟贺砚枝对这处暗道情况不明,万一碰到机关便不妙了。

  贺砚枝此刻窝着一肚子火,并不想理他,被萧鸿隐拉住后反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力度可不轻,萧鸿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往后推了几步,捂着心口委屈道:“砚枝……”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贺砚枝很清楚萧鸿隐此刻的表情,毕竟现在不是闹的时候,打也打了,其他的出去再好好算账。

  只听得他语气生硬道:“开路。”

  萧鸿隐就知道他不会同自己计较,说了几句好话,从怀里掏出先前收起的红绳,拉过贺砚枝的手和自己的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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