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枝握紧了拳头。

  不仅设计害得忠臣家破人亡, 还要把忠臣的家奴活捉来为自己所用,这般阴险狠毒。

  贺昱啊贺昱,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 谁才该死?!

  一想到萧鸿隐前世也是被这般利用, 贺砚枝内心涌上一股酸涩, 原先的气也慢慢消散, 看向萧鸿隐的眼神多了丝温柔。

  萧鸿隐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 他在思考解决面前的问题。

  这么多人,目标太大, 要想带回京城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们先想办法带他们出去, 届时再带些人来端了这矿脉。”

  贺砚枝想好了, 先把这些人救出去找个深山老林隐蔽起来,待二人回城找赵孟诘, 让他假借捉拿匪寇之名派兵再将这些人带回去, 至于矿脉暴露一事, 如今在谁手里,自然要谁担责。

  萧鸿隐却冷言道:“贺昱这只老狐狸, 怕是等追责下来,他早已金蝉脱壳把痕迹尽数塞到旁人手上。”

  他说这话时, 眼中无意透露出的无尽冷意,让贺砚枝愣了愣。

  “阿隐可是忘了, 我们还有孙大人。”

  贺砚枝让他看向自己, 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萧鸿隐被他忽然温柔下来的声音唤回神,眼中冷意褪去, 换上一层月色。

  二人对视半晌,萧鸿隐随即莞尔道:“恩,依你。”

  铁锤敲石壁的声响中, 忽而出现了铁锤落地的不和谐声音。

  贺砚枝向那处看去,见是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二人。

  男人瞪大了眼睛用手无声地指着他们,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其他人依旧注意不到旁的动静。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脸上的绷带掉落到了下巴上,他大张着嘴,内里血红一片,空空如也。

  贺砚枝向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发现这好像并没什么意义,便拔出匕首,在男人惊骇的目光中,在地上刻起字来。

  拢起衣袖露出素白纤细的手腕,贺砚枝在地上飞快刻了字,然而男人似乎不认识字,依旧惶恐地往后躲,萧鸿隐只得把他提了过来。

  贺砚枝改用画的方式,男人渐渐地看懂了意思,慢慢不再挣扎。

  萧鸿隐看着地上极其简略的几个圆圈,不禁想到了当初在漕帮木楼上贺砚枝给杨宽的那封密信,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画究竟是何意?”

  贺砚枝指着地上的几个圈道:“这是我们,那些是流民,那个大脑袋的是周勰,这是他们被抓……我不过是把事情的经过画了一遍罢了。”

  贺砚枝抬头看向萧鸿隐,见他目光呆滞,好似入了魔症,便出声唤他:“阿隐?”

  “……恩?我在。”萧鸿隐从讶异中回过神。

  经过方才贺砚枝的解读,他仿佛受到了重塑一般,对世间又多了层理解。

  “那你……是如何交代他的?”

  “切莫声张,叫上其他人随我们出去。”

  贺砚枝让萧鸿隐放开男人,男人便逐个去拍其他人,比划着与他们沟通。

  很快,所有人都向二人围了过来。

  贺砚枝比划着手势让他们跟上,但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愿意迈出这一步。

  “他们不信我们。”

  萧鸿隐拉住他,贺砚枝思忖片刻上下打量众人,终于在人群的后面看见了一位只穿着一只鞋的妇人。

  “来。”

  贺砚枝拽着萧鸿隐一起来到那妇人面前,露出手中的匕首,妇人吓得连连后退,惊呼出声:“……们要做什么?!”

  “你会说话?”贺砚枝意外道,随即便收回了匕首:“大娘莫怕,我并不是想伤害你,只是想刻字罢了。”

  妇人呼吸不稳,颤抖着声音问道:“二位……想做什么?”

  萧鸿隐回道:“受沈忠之托,来救各位出去。”

  果不其然,妇人一听到“沈忠”二字,双眼立刻现出光亮:“阿忠让你们来的!阿忠,阿忠他现在在哪儿?”

  贺砚枝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在京城,他没事,眼下有事的是你们。”

  梅萍点点头,但仍存有怀疑,开口道:“敢问二位究竟是何人?”

  贺砚枝想了想,从腰间掏出“大理寺正”的腰牌,谁知梅萍见了后,当即唤出了一个名字:“二位原是赵大人的人。”

  “你认识赵大人?”

  “是,奴为沈大人的家奴,平日里赵大人和沈大人相交甚笃,奴自然知道一二。”

  贺砚枝挑了挑眉:“那孙瑞霖孙大人,你也认得?”

  梅萍点头:“认得,孙大人常与沈大人下棋。”

  于是她彻底放心下来,同众人比划,示意可以相信贺砚枝和萧鸿隐。

  见梅萍行动自如,五感正常,萧鸿隐忍不住问了她一句,梅萍便解释道:“那伙人把我们抓来后,为了让我们闭嘴,便把我们弄哑弄瞎,而派来看着我们的那个王监工,见老身模样端正,就想……老身不答应,他便留我多考虑几日。”

  梅萍说的确实不错,虽然贺砚枝他们以大娘称呼她,但她实际也不过四十出头,再加上本身样貌上佳,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的样子。

  贺砚枝点头。

  既然话都说开,那众人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出去。

  萧鸿隐让他们排好队,两两并行,这样便能以最顺畅的方式穿过隧道。

  贺砚枝把地上的刻痕处理干净便排到了队伍的最后,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众人要了些绳子和木头来。

  就在此时,另一侧通道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王监工。”

  梅萍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让贺砚枝和萧鸿隐赶紧躲起来。

  众人赶忙拿起石锤接着干活,佯装无事发生。二人躲回原先的拐角石壁后,静静等待王监工的现身。

  梅萍一如既往地背对着通道干活,渐渐地感觉到人的靠近,她及时往身侧迈了一步,这才躲过了王监工的怀抱。

  “阿萍今日累不累?哥今日买了四斤猪头肉,来陪哥好好喝一杯?”王监工面貌虽长得和善,但看向梅萍的眼中满是猥琐,说出的话也不禁叫人浑身发毛。

  他并未注意到石洞里的异样,满心满眼都是想让梅萍从了他。

  “阿萍赏个脸,兄弟们都等着我呢,我若不回去,他们定要过来笑话我。”梅萍并不想理他,走到另一边顾自干活,然而王监工还恬不知耻地凑了上去。

  “你也好多日没吃饱了吧,来陪哥,大鱼大肉哥自然少不了你的,如何?”

  由于知晓其他人听不见也开不了口,王监工的声量也就肆无忌惮地回响在石洞内。

  萧鸿隐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而贺砚枝却拿着绳子和石块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梅萍不断躲着王监工的动手动脚,终于王监工忍无可忍抓住了她的胳膊,恶狠狠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梅萍奋力反抗,奈何根本挣脱无果,随后她厌恶的神情逐渐缓和,抬眼看向王监工:“只是吃酒?”

  王监工威逼利诱了多次,这回是第一次见她松口,不禁喜出望外:“只是吃酒!”至于其他的嘛,把人骗过去再说不迟。

  梅萍妥协地点头,在王监工贪婪的注视下同他一块儿离去。

  他们一走,眼下便是众人离开的最好时机。

  萧鸿隐抓紧时间组织众人逃跑,贺砚枝让他们先走,转眼将一个模样怪异的机栝放置在石洞的深处。

  “砚枝?”萧鸿隐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催促他赶紧走。

  却见贺砚枝把机栝的两根木棍支起后,横架的木头上垂挂下绑着的石块,贺砚枝用力推了最外侧的石块,紧接着最左和最右的石块便自行开始规律地摇晃敲动,发出类似铁锤凿壁的声音。

  “走。”

  贺砚枝催他快走,于是萧鸿隐在前方开路,领着众人逃出石洞,贺砚枝为众人殿后。

  一行人自石洞内鱼贯而出,黑暗中萧鸿隐仔细辨别前路,带着众人绕着山体往另一面逃去。

  “阿隐!”

  萧鸿隐带着众人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让众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四处找了找,扒开一堆树叶,露出原先二人意外找到的洞穴。

  贺砚枝唤住了萧鸿隐:“你带他们藏好,我先回去救人,到时与你们会合。”

  萧鸿隐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点头道:“小心行事,一刻后你没回来我便去找你。”

  “恩。”

  贺砚枝别过众人,顺着来路以最快速度回到矿洞。

  石洞内敲击声还在继续,说明监工还没能发现众人已经逃跑。

  贺砚枝走进梅萍与王监工离开时的通道,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前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推搡声。

  他赶忙顺着声音找去,石壁拐角后逐渐显现出两道身影。

  王监工正将梅萍困锁在石壁上,一面说着混话,一面对着她动手动脚,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梅萍方才为了给众人争取时间不得已答应陪他吃酒,但谁成想王监工见她松口,一时间竟得寸进尺,还不到酒桌前就把她强行带到了角落。

  梅萍咬紧牙关不断挣扎着,为了不把其他监工引来,她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而这种行为却让王监工以为她是在矜持,于是变本加厉,张嘴就要啃上她的侧脸。

  梅萍用尽全力推着王监工,双眼因绝望与恐惧紧紧闭上,就在她感到王监工的嘴快要落下来时,压在身上的力道骤然一轻,梅萍动作快于意识,当即将人狠狠推倒。

  睁眼一看,地上的人脖子被彻底扭转,贺砚枝嫌恶地将人一脚踹开。

  “大娘,快上来。”

  贺砚枝背对她微微屈膝,把梅萍背到了背上,以最快的脚程跑出矿洞。

  在黑暗的环境下提速需冒点险,贺砚枝咬紧牙关,目光坚定地看着前路,用轻功在树丛间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贺砚枝落回地面,见不远处有人影正向矿洞的方向掠去,他急忙赶上去将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