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昱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 像是在陈述什么寻常事。

  贺砚枝心下明了:“是王爷干的。”

  “不错,本王早就料到她召你我去宗堂的目的,便提前在衣袖上抹了毒。”

  贺昱趁着兰妃掌锢时故意动手反抗, 趁机将毒下到了她身上, 以至于兰妃一回到宫里沾上水便开始浑身发痛。

  说到此, 贺昱的神情变得畅快起来, 身子微微歪斜, 慵懒得靠上椅背:“她死得很是痛苦,本王亲自去看过她, 那模样当真比平日里不知好看多少倍。”

  贺昱说着端起了酒杯, 对贺砚枝举了举:“砚枝, 本王为你复仇了。”

  贺砚枝微微颔首,神色凝重, 将面前的酒饮下。

  这么说来, 原主是为了保全贺昱主动喝的毒酒, 那倒也难怪贺昱对他这般上心。

  “咳咳……”

  贺昱喝着酒忽然咳嗽起来,贺砚枝见他似是吃痛的模样, 便开口问道:“王爷身子可好?”

  贺昱摆摆手,把酒杯放下:“老毛病了, 自从那次与你去南州遇到刺客埋伏之后,胸口留下的伤就一直时好时坏。”

  贺砚枝虽不知道什么南州什么埋伏, 到底还是接了一句:“既然旧伤未愈, 王爷该少饮酒才是。”

  贺昱闻言被气笑了:“砚枝这话说得倒没良心,本王替你挡的剑害得本王痛了数年, 你不找好酒来便罢,反倒还怪起本王来了?”

  贺砚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道:“王爷教训得是。”

  贺昱笑他将玩笑话当真, 直起身子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来,喝酒。”

  贺砚枝伸手拿酒壶,手肘不小心碰到身旁的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冷落萧鸿隐多时。

  他转头去看萧鸿隐,见对方黑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本王很是好奇,萧公子是如何死里逃生,又为何会同砚枝在一起?”贺昱终于把注意力移到萧鸿隐身上,他原本安排了人要救走萧鸿隐,可事与愿违,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萧鸿隐不知贺砚枝是瞒着贺昱做的衙役,既然贺昱问了,便随口答了句:“命不该绝,碰巧遇上。”

  “萧公子说话还真是简练,这一点倒像极了砚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一起生活了多年。”

  贺昱说得随意,但贺砚枝不禁怀疑他早把二人之间的事都查了个清楚,便试探道:“王爷多想了,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

  “是么,那便更是有缘了。”贺昱让侍女也给萧鸿隐斟酒,后者刻意避开侍女的靠近,周身散发的冷气让侍女刚对上他的目光便被吓得赶忙后退。

  贺昱这般不假思索地回应,贺砚枝便断定他是知道了所有的事。

  贺昱根本不在乎他们到底如何相识,也不在乎贺砚枝瞒着他做的事,但如此一来,他今日特意摆宴,究竟意欲何为?

  萧鸿隐听到贺砚枝平静地说出“萍水相逢”四个字,心仿佛被狠狠捏了一下,这时听见贺昱开口道。

  “记得数年前本王远在西州时便听闻萧公子文才出众,年仅十岁便能与状元郎斗文取胜,而后又师从白芜剑师习得一手好剑术。从那时起本王便想与萧公子结交,奈何世事无常,萧家突逢劫难,本王今日还能见到萧公子,当真幸甚至极。”

  萧鸿隐在心底冷哼一声:“王爷此话当真?”

  贺昱一直注视着他的反应,回道:“自然,本王求之不得。”他向萧鸿隐举杯,看他作何反应。

  萧鸿隐不举杯也不答话,只兀自端坐沉默,贺昱等了半晌,微笑着放下酒杯。

  “萧公子既然无意,本王也不好强求。”

  他转而对贺砚枝道:“砚枝如今入京,本王本该好好同你叙旧,只是近来事务繁多抽身无果,也只得改日再叙,这些酒本王便派人送到你府上。”

  贺砚枝微微一愣。

  “……谢王爷。”

  好不容易等贺昱放他二人离开,此时天色已晚。

  街上彩灯高挂,欢闹声不绝,人群似乎比白日更为拥挤。

  贺砚枝辞了轿辇走在路上,萧鸿隐默默跟在他身后,来往的人群将他二人越分越开,片刻后萧鸿隐已经完全看不见贺砚枝的身影。

  贺砚枝顾自摇晃着走回别院,见门前已然整齐堆放了数坛酒桶,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什么都查到了。”

  什么都知道还偏要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呵,倒真难对付。

  贺砚枝无视酒桶迈过门槛,才走了一步便停下,侧耳细听,身后没人跟上。

  方才他故意走快,为的就是想甩掉萧鸿隐,但现在甩掉了,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今夜月色很美。

  贺砚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天上恍恍惚惚的月亮,他有种想伸手去捉的冲动。

  脚下不自觉迈出一步,谁成想踩空了半截石阶,身子一歪就要往前栽去。

  “砚枝!”

  他并不觉得慌乱,相反如他所料的,腰身被一只手臂有力地揽过,下一刻便被带进了对方怀里。

  萧鸿隐呼吸急促,他才走到门口便看见贺砚枝把自己晃的快要摔倒,气急之下赶忙赶上去抱住他,结果还没站稳,那人便一把将他推开,往后踉跄几步。

  “砚枝!你醉了。”

  萧鸿隐见他面色泛红醉得不轻,想要扶他进屋醒酒,贺砚枝却躲开他的手,冷冷道:“不劳萧公子费心。”

  萧鸿隐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唤我什么?”

  贺砚枝不想理他,转身就要离去,谁知他才背过身,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骤然失力,浑身的筋骨就像被冻住后猛然敲碎般,他一下子栽倒在地。

  “砚枝!”萧鸿隐赶忙跑上前将他扶抱起,贺砚枝方才还泛红的脸眼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整个人不停地颤抖,身子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萧鸿隐制住他的手想让他放松,但贺砚枝的力度大得出奇,萧鸿隐不仅一时难以摁住,反被他掐住手臂捏出一片青紫。

  “……冷”贺砚枝额上冷汗直冒,牙齿咬得下唇破开,流出鲜红的血珠。

  萧鸿隐见他咬得太紧,伸手掰开他的嘴,换上干净的帕子让他咬住,随后将他打横抱回卧房,赶忙从柜子里翻出兔娃娃。

  “砚枝,乖,张嘴。”

  萧鸿隐一拿开帕子贺砚枝便咬紧了牙关,萧鸿隐只得边哄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其开口。

  将药丸给他服下后,萧鸿隐便紧紧抱着贺砚枝,试图缓解他的冷。

  药效的确发挥了一点作用,但这次比以往的情况更加糟糕,贺砚枝在缓过一阵后再次复发,疼痛比之前更是翻了一倍。

  “砚枝!砚枝……”

  萧鸿隐他疼得快晕过去,心下急得很,当即用被子把他一裹,抱着他出门找大夫。

  眼下已经过了戌时,城内早已宵禁。

  萧鸿隐找了十数家医馆,不是无人回应就是说大夫不在,萧鸿隐情急之下想起了赵吉,便带着贺砚枝往大理寺赶。

  “唔……”贺砚枝疼得不断挣扎,萧鸿隐抱不稳他只得停下调整。

  “马上就到了,再忍一忍……”

  天上的月不知何时被浓云遮挡,细雨夹杂着寒风,在黑沉空旷的街市上不时回荡。

  两个身影依偎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萧鸿隐将贺砚枝抱在怀里,抬眼看了眼漆黑的屋檐。

  用轻功自是快,但这样必然会引起城卫的注意。

  萧鸿隐陷入了纠结,眼看贺砚枝动静越发微弱,他心下一狠,正要运起轻功,此时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二位这是怎么了?”

  因着眼前一片漆黑,萧鸿隐看不清对方是何人,只听得是温润的男声。

  萧鸿隐保持着警惕,袖中匕首随时准备出鞘,然而对方毫无戒备地来到二人面前蹲下,在看见萧鸿隐怀中里躺着的人,赶忙从怀里掏出针包。

  “你做什么?!”萧鸿隐挡开他伸来的手,对方急得开口道:“我是大夫,这位公子若再不施针就要没命了!”

  萧鸿隐吓得不动了,对方趁机从被子里找出贺砚枝的手搭脉,随后抖开针包取出银针,在他的几处穴位上扎了几针。

  “寒毒凝脉滞血,怎可用川涂作药?!川涂虽能活血化瘀,但其药性刚猛过后极易反噬,你若再迟些带他寻医,他就要血脉爆裂而亡了!”

  对方气得数落了他两句,边扎针边说着医理,末了还说这毒实在怪异,需得寻个地方好好诊治才行。

  “请随我来。”

  萧鸿隐小心抱起贺砚枝,带着人赶回别院。

  待萧鸿隐把贺砚枝放到床上后,那人顾自在屋内翻出笔墨写下药方交给萧鸿隐。

  “你按着这方子去抓药,要快!”

  萧鸿隐接过药方,思考片刻,随即出了门。

  三人的动静惊动了沈忠和梅萍,他们赶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才来到院子里,就见贺砚枝的屋内多了个样貌清俊的陌生公子。

  “公子是?”沈忠出声询问,谁知对方在看见他们后直接唤他们去打些热水。

  沈忠和梅萍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端来热水,进屋后瞧见贺砚枝一副气绝的模样,吓得抓住那人问东问西:“大夫,这这……我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那人嫌他们太吵,关上了房门让他们等在屋外。

  待萧鸿隐匆匆取来药时,沈忠和梅萍赶紧接过去了厨房。

  见屋内仍是没什么动静,萧鸿隐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了快一个时辰,那人才打开房门探出脑袋:“药来了么?”

  恰好沈忠将黑乎乎的药端了过来,萧鸿隐接过碗径直冲进了屋。

  几步来到床前,萧鸿隐往床上一看,见贺砚枝已然睁开了眼,正躺在床上静静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Ps:草药名为杜撰,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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