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瑶一走, 众人彻底没了办法。

  贺尧头疼地靠在椅背上,原本秋猎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他责问为何猎场里会出现陷阱,太子也只得替人解释为是用来捕兽。

  贺尧烦闷得很, 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而此时贺昱为了安慰贺尧, 便提出以公主自愿为大历祈福献祭于山神为由昭告天下, 以示圣上及公主对百姓的仁爱。

  贺尧对此说法很是赞同, 便着手让人去办。

  “也好,顺道将朕的旨意也传下去。”

  秋猎因着公主失踪一事提前结束, 在最后宴席上, 贺尧突然点了贺砚枝上前。

  贺砚枝不知他想做什么, 但当贺尧让太监宣读圣旨时,若非被好心官员拦着, 萧鸿隐几乎就要冲到贺尧跟前。

  “朕见识过你的身手, 大历有你这等人才朕自然不能埋没, 故任命你为中郎将,明日便启程去前线辅佐傅荣将军击退敌军。”

  贺砚枝听到这个消息虽十分意外, 但心底盘绕已久的那股不安竟消散不少。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贺昱一眼,却见对方也是一副意外的模样。

  贺砚枝不禁感叹他的演技。

  贺昱惊讶余, 忽而上前同贺尧请示,希望能留萧鸿隐在身边做贴身护卫, 贺尧答应了。

  “那小子身手也不错, 正好昱儿伤势未愈,留个人照看也好。”

  此话一出, 贺砚枝急忙去看萧鸿隐,见对方赤红着眼,把手中的杯子径直捏了个粉碎, 贺砚枝赶忙唤住他:“阿隐!冷静……”

  如何冷静得了?!

  萧鸿隐死死瞪着贺昱,明明知道贺砚枝的寒毒愈发严重,却还是用计把他赶去战场前线,分明就是想让他去送死!

  萧鸿隐袖中的匕首已经被他狠狠握在手里,身旁的官员吓得都躲了开,贺砚枝急忙跑过来摁住他。

  若让贺尧看见他随身携带暗器,可就不是分离这么简单的了!

  “阿隐!你先冷静!”

  “乖,冷静……”

  在贺尧他们喝着酒说着漂亮话时,贺砚枝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萧鸿隐的手扒开,一片一片地将嵌入掌心的瓷片□□。

  待他们走后,贺砚枝抱紧了萧鸿隐,在他耳边柔声安抚着。

  萧鸿隐埋在他怀里,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声音发着颤:“……贺昱想要我供出异党,我同你一起走……”

  他抬手紧紧环抱住贺砚枝的腰背,力道大到恨不得把他揉进体内。

  贺砚枝被勒得生疼,但他并未推开,反而加大了力道抱住怀里的人:“战场危险,你留下,想办法把我接回来,乖……”

  贺砚枝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胸前衣襟变得湿润,萧鸿隐把脸整个埋进他怀里,发颤的声音闷闷地传出:

  “我不让你走……”

  紧接着是细碎的隐忍到极致的抽泣,贺砚枝明白,他不想让自己难过。

  不知不觉,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贺砚枝没说话,只是抱着萧鸿隐。

  整个宴席只剩下角落里的他们,翻倒的酒壶,散落一地的糕点,以及被贺昱好心给他们放在桌上的圣旨。

  贺砚枝松开双臂,把萧鸿隐从怀里扒出来,抚上他的侧脸擦去一些泪痕,随即低头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一如往常那般厮磨,然而却比以往要苦上许多。

  贺砚枝吻得很轻,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吻萧鸿隐,还不甚熟练。

  而萧鸿隐被他的主动意外到后,没多久便逐渐掌控了节奏,转而把贺砚枝吻得不知身在何地。

  两人的屋舍离此处不远。

  当贺砚枝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被人抱上了塌。

  衣带散落,微凉的指尖深入衣襟,激得贺砚枝身子一颤。

  房门被风吹得“吱呀”响动。

  贺砚枝被捏疼了,想要出声抗议,却被人牢牢堵住嘴,而后他更是疼得一口咬上了萧鸿隐的侧脸。

  窗外树枝随风摇曳,谁知过了没多久,风却忽地停住。

  贺砚枝吃痛余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被人报复性咬上了唇。

  ……

  翌日凌晨,贺砚枝浑身酸痛地只剩手指能动。

  看着枕边睡着的人,贺砚枝抽出被紧紧抓着一晚的手,贪恋地用眼神反复描摹萧鸿隐的睡颜。

  “等我回来。”

  他苦涩一笑,俯身轻轻吻住萧鸿隐的唇,随后抽出匕首割断被压住的长发,艰难下床穿衣,门外送行的人早已等他多时。

  “走吧。”贺砚枝在旁人的搀扶下爬上马车,浑身无力靠着窗,望着屋舍渐行渐远。

  “砚枝!”

  在贺砚枝走后,萧鸿隐忽然惊醒,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属于贺砚枝的一切似乎只剩下床铺上的余温。

  萧鸿隐疯了似的跑下床出门去找,然而迎面便撞上贺昱。

  贺昱脸上依旧挂着笑,淡淡开口:“萧侍卫,同本王回府吧。”

  说完,他身边的小厮突然拔剑将萧鸿隐包围住,趁他不备擒住他的双手,把剑尽数架在他脖子上。

  “砚枝……”

  看着萧鸿隐失魂落魄的样子,贺昱挥手让人把他带上马车,随后一起离开猎场回到王府。

  贺昱在府底建了座地牢,同周勰府里那座大同小异,把萧鸿隐抓回去后,便径直把他丢进了水牢。

  漫天的冰水封印住五感,带着腐臭的空气时不时钻入胸腔。

  萧鸿隐被锁在牢底,一如前世般,贺昱冷笑着掐住他的脖子,提出了要求。

  “萧家残留的那些余党,相信你还记得不少吧。”

  萧鸿隐恍惚间以为他回到了前世,双目无神地盯着贺昱,直到对方说:“若你与本王乖乖合作,本王不仅保贺砚枝安然回京,还把寒毒的解药给你,望萧公子——”

  “好,好,考,虑。”

  铁门“彭!”地一声被锁上,水牢里霎时漆黑一片。

  萧鸿隐浸没在刺骨的水中,恍惚中耳边似乎听到贺砚枝的声音——

  “把手抬起来,脚用力蹬!”

  “憋气!”

  “学会了吧,我都说了不难。”

  “再游快些,阿隐。”

  “阿隐?阿隐!”

  “嘶,疼,阿隐……”

  “……”

  “乖,等我回来。”

  萧鸿隐慢慢从水底浮了起来,在冲出水面的刹那,空气与挤占的水相互排斥,萧鸿隐剧烈地咳嗽。

  “砚枝,等我。”

  ……

  马车经过寄岩山时忽然一阵颠簸,贺砚枝原本正暗自神伤,被突然的一下颠得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他唤车夫开稳些,然而车夫却径直停了马车。

  “大人,有人拦路。”

  贺砚枝闻言扶着腰掀开车帘,却见是柳慈和打扮成药童的娉瑶。

  “我们是大人的贴身小厮,是大人要我们等候在此。”柳慈同队伍其他人解释道。

  贺砚枝于是顺着他们的话说,让他们进马车来,队伍继续行进。

  一到车厢内,柳慈看了眼贺砚枝,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悄声同他道:“大人,虽然积欲伤身,但不加节制,也是过犹不及啊。”

  贺砚枝很想让他闭嘴,无奈浑身酸痛,懒得同他计较:“你们不是在山里躲着么,如何得知我要去黍离?”

  柳慈解释道:“我们就这般走了,也不知二位大人会不会出事,昨日我便想着溜回去看看,谁知就听见贺大人要去前线的消息。”

  娉瑶愧疚了许久,因为自己和柳慈的事而害得有情人被迫分离,她实在过意不去,便提出和贺砚枝同行,好给他当牛做马。

  贺砚枝想到前柳慈说过他和娉瑶打算也去黍离,既然顺路,搭个伙也挺好。

  “路途艰险,公主可承受得住?”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贺大人叫我娉瑶就好,只要能得到自由,什么苦娉瑶都能承受。”

  娉瑶眼神坚定,看样子是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贺砚枝眨眨眼,莞尔道:“那便路途愉快。”

  有了柳慈和娉瑶的加入,贺砚枝总算也有了说话的人。

  柳慈帮他热了布巾,教他如何按摩酸痛部位,贺砚枝照做后果真缓解不少。

  “年轻人头一回自是兴奋的,早做早结束很正常,后面慢慢就好了,只是也不该贪这么多……”

  贺砚枝简直怀疑柳慈不是大夫而是算命先生,光是看面相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若是让萧鸿隐知道了,非得灭口不可。

  “咳咳,知道了。”

  贺砚枝不敢让他再搭脉了,打发他去照顾娉瑶,自己躲在马车里发呆。

  本想看看月光,可是今晚暗夜无月,也不知阿隐现在在做什么。

  贺砚枝很困,但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瞧着树下依偎在一起的柳慈和娉瑶,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阿隐,我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你。

  去往黍离的队伍行进了数月,一路上贺砚枝见到许多风土人情,但毫无例外的,越靠近黍离,村庄越是空旷,哀嚎声更是不绝。

  房屋倾塌,城门破碎,尸体横七竖八拦在路中间,得清理许久才能让马车继续行进。

  路边垂柳枯黄,所有看得到的植物都被挖了根扒了皮,目力所及处贫瘠一片。

  队伍时常停下,柳慈搬了药箱沿路救治,有成功救回的,也有失败的,但即便侥幸从鬼门关回来,因为食物短缺也很快便饿死。

  “此地可是闹了旱灾?”

  贺砚枝特意找了当地的县衙问情况,却见衙门里也是破败无比。

  “非也,战乱时日有能力走的都逃走了,剩下的一些没力气的穷人,还能指望他们种粮不成。”

  县令也饿得皮包骨头,他能一直坚守在此也是难能可贵。

  贺砚枝把食物分给了他一些,让他赶紧走。

  “守着坟哭不活死人,朝廷如今不管你,活下去要紧。”

  队伍继续启程,走了数日后,众人总算看到了一座军营驻扎地。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分开几章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