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在疯子堆里装病美人神棍之后[穿书]【完结番外】>第43章 人各有命,你尽力了。

  将军府自门口起,几步便燃着一只灯笼,柔暖的光引着洛银河一路回到卧房。

  推门便看到,李羡尘斜倚在卧榻上,袍子松散的披着,手边一卷书,似是看乏了,正闭目养神。

  他会想,自己那不忍回首的童年经历,造就了如今的心性儿,也是预料之中。

  一阵风过,宵烛流辉,洛银河突然意识到深夜里,有人能为自己留一盏灯的温存难能可贵。他刚想上前回报这份温存,帮李羡尘把被子扯过来盖好,那人便醒了。

  “你回来了。”他声音有点闷,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难得见他有些迷糊的样子,洛银河笑着柔声道:“很晚了,睡吧。”

  李羡尘却揉着眼睛翻身站起来,扯过他衣袖,皱眉道:“怎么这么狼狈?”说着,便开始上下左右的打量他有没有其他不妥。

  洛银河这才注意到自己袍子上好大一片茶水渍,笑道:“皇上在御书房发了一通脾气,把能砸的都砸了,袍子可怜,是被误伤的。”

  李羡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年少深沉的模样,洛银河忍不住去刮他眉心,笑道:“年纪轻轻总皱眉毛做什么?”

  本以为他会下意识的躲开,可是并没有。他任凭洛银河纤长的手指抚在额上,舒展眉头,微微眯了眼睛。

  这下,换洛银河不自在了,面儿上淡定的收回手,去看外面天色,道:“快睡吧,等到天亮,估计又有人要搭台唱戏。”

  接着便把烛火熄掉了。

  躺下片刻,洛银河突然道:“我总觉得心慌,林大人的心性儿,还得你去稳一稳。明日劳烦你告诉他,这几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莫要当真,一定让他信我。”

  半晌,李羡尘都没应声,直到洛银河觉得他大概是睡着了……他才低声应了一句:“好。”

  这是……有心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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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皇上的御书案上又多了章莱递上的折子,司礼监提督太监德培被卫道宁指证与梁琎关系极好,他曾目睹梁琎赠予德培织金纱帐。更多次在梁琎的私宴中遇到德培。

  德培被“请”到撷兰苑,打都没挨,便将梁琎卖得干净——他听从梁琎和施平安排,伺机将姜祭司推荐给皇上,配合周凭,以药石控制姜祭司,后又多次笼络御前太监,打探圣意。

  御前的人一被查出问题,截停林季折子的人,也浮出就水面了,是一名负责御书房日常清洁的小太监。

  龙颜震怒,下旨彻查。

  坊间不知从何处流起传闻,太医卫道宁与礼部尚书林季私交尚可,一日席间,卫道宁酒后吐真言,咒骂梁琎父子猖狂,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林季细问之下,卫道宁言说梁琎与自己串通,做谋害先皇的勾当,更欲构陷圣上,从而稳固梁珏的权位。卫道宁为留保命符,将本该销毁的御药房记档,偷偷藏匿于家中暗格里。

  惊悉秘事的林季不知事态真假,才写了《显州野记》中一段与先皇飞升相关的杂记,此乃忠义之举,不该被下大狱。思虑良久,他仍心中愧疚,便决定上密信将此事告知圣上,谁知密信被拦入梁琎手中,梁琎惊觉事发,才以显州野记做了文章,

  与此同时,街市上炸了锅。

  梁珏将儿子梁琎五花大绑,二人并排跪于街市口刑台之上,梁珏口中高声诵着一篇《自罪书》,大意是养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逆子,求皇上治罪父子二人,饶恕家中老小。

  一时之间,舆谔之言两方倾倒。梁珏变成了大义灭亲,被儿子拖累的老父。林季是被梁琎冤枉的贤臣,含冤入狱。

  洛银河晨起听到这个消息,盘算着林季大概是不用死了,梁珏老奸巨猾,以舆论对抗舆论,自断一臂——所有的恶事都是儿子所为,自己只是一个被蒙蔽多年的老父亲。

  照事态发展,梁珏终归是岿然不倒。显朝极重舆谔,深信政息存亡,社稷成败,须得问政于民论,还政于民心,做到足不出户而知天下,正如《尚书》中言“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梁珏深谙此理,才以舆论为自己辩白。

  洛银河雷霆之势,将梁相埋在朝中的桩线,一举拔出数人。此次最大的收获,便是让皇上不再蒙蔽于先皇驾崩的密案。这件事情,再也不能裹挟圣心,梁珏没了这个杀手锏,势败之日终不会太远。

  然而,噩耗在晌午传来——林季于狱中自裁,死时手中握着一只染血的玉镯,身边一封血书。李羡尘一早便被皇上召进宫里,听见这个消息时,在御前。

  他本打算出宫之后便去刑部见上林季一面。谁知……

  林季死前撕下囚服,在斑驳疵污的碎布上,留着触目惊心的血书,短短数语“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话本是李昌龄所言,可放在这里怎么看都觉得其中之意,一言难尽。

  来不及三字,说来轻易,却字字诛心。

  李羡尘愣了好久,才缓神——原来洛银河早就预料到了。

  皇上得知梁珏父子二人跪在街市上,恨得牙根痒痒,这暗挟天子的活计,梁珏素来做得漂亮,这次也不例外。谕愕之言满天,加之林季突然自裁,言官的折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堆上了御书案。皇上脑袋嗡嗡的疼,便决定索性就让他先去跪上两日,让撷兰苑章莱在这几日配合叶子檀整理好梁琎犯事的证据,把一干涉案人等都扔到天牢里去,依法处置。

  听了这消息,皇上摆摆手,向秦更言道:“着人将梁琎收监,让梁相回府好生养着,病没好,不用上朝了。”

  皇上的这个决定,一来林季已死,死无对证;二来,实乃不厌其烦,加之舆论两方倾倒,若是闹得久了,再传出什么其他的说法,便更难平息。索性快刀斩乱麻,一切事情,到梁琎处便打住了。他对梁珏未加苛责,只让他回府养病,便能知道,此时想撼动梁相,时机还不成熟。

  如今案件牵扯梁琎埋在朝中的势力,官员太监已总计二十余人,但只怕这与梁珏的势力相比,九牛一毛。

  皇上对梁珏的认知逐渐清朗,他的所为,定然不是仗着盛宠图些小利,可圣上不愿妄动,除恶务尽,毒瘤和烂肉须得一并剜干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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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尘心里难过,但他见多了生死,深知有些人要走,留不住,他更知道这事只是暂告结束,出了宫,便着人去打探林季死前见过何人,他手握带血玉镯,显然是被人威胁。

  回到府里时,已经过午了,院中桃花梨花开了满园,洛银河独自站在花影里,似是在看落花。他高挑潇洒,该是道不尽风流,可只看背影,却有种难言的萧瑟没落之感。

  “银河……”李羡尘与林季师生恩义,林季突然离世,他心里难受,眼见洛银河孤寂的背影,心中更是一痛。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洛银河回身,见李羡尘回来了,只是张口言道:“我……”

  本胜券在握,结果急转直下……饶是他玲珑心思,知道症结所在是对手抓住了林季心性儿里惯有的消极退缩。

  林季对他终归不够信任。

  但医难自医,到了人命事上,万千心思,不知如何言道。

  李羡尘半晌无言,上前两步,轻轻将他揽进怀里,在他背上极柔的拍了拍,道:“你尽力了,生死有命,莫要自责。”

  洛银河没想到,李羡尘突然这样作为,先是微微一挣,但对方抱他抱得紧,终是心里难受,深深吸一口气,便任他抱着。

  惊觉对方在自己背上轻轻一拍,能拍散万千愁绪。

  也不知多少年都没被人这样温柔对待过了,一时间春风吹落枝头的花瓣,似是解了多情意。

  不知春风与落花到底是谁温柔了谁。

  正这时候,添宇突然进了院子,见到这情形,转身便想走,可想起来有事要报,一时前进后退都不是。

  当然,他还没进院门,李羡尘便知有人来了,转向添宇道:“何事?”

  添宇一副扰了二人好事的抱歉神色,讷讷道:“林大人遗孀,指名要见洛大人,正等在花厅里。”

  洛银河应了一声,便要往花厅去,却被李羡尘一把拉住。

  回身见李羡尘摇头对他言道:“师母这当口前来……我替你去吧。”说罢,也不等洛银河反应,便向花厅去了。

  洛银河一句“等等”还没喊出来,李羡尘已经出了院门,他只得叹一口气跟上去。可心里却觉得很是受用。

  花厅中,林夫人她身着孝服,不施粉黛,默然肃立。

  林季的这位夫人比他要小上二十余岁,这会儿也不过将将四十,又名门出身,嫁予林季做正妻,一生都不曾经过风霜沧桑,保养得宜,一身孝服竟还让她穿出了清冷的风韵来。

  她只身而来,连个小丫头都没带,要知道,别说官家,即便有些家底的富户,出门不带下人,都会让人笑话,除了洛银河这种穿书而来不吝这些的……

  李羡尘走到林夫人身侧,单膝跪下,恭敬的行礼道:“师母,节哀。”

  林夫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未亡人怎敢受将军如此大礼,你的洛先生为何避而不见?”

  虽然自称“未亡人”,但林夫人言语冷淡,神色没有半分悲切之感,好像说得不是自家事。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人声音柔缓,言道:“在下洛银河,见过林夫人。”循声而望,只见洛银河由内院的屏风后转出来,缓步到林夫人面前,见李羡尘还跪在她面前,叹了口气,向林夫人行了一个文士的常礼。

  那林夫人见他温和有理,不卑不亢,对自己虽然礼貌,却没有李羡尘那般恭敬,气就更不打一处来,骤然丧夫,大悲之下总要找个人或事去归咎其责,自己心里才畅快。

  于是,她上前两步,伸巴掌,便向洛银河脸上扇去。

  李羡尘始料未及,他虽知道师娘被老师宠得脾气说来就来,也没想到她大悲转为愤怒,直接对洛银河动手。

  电光石火间,洛银河闪身避过她一巴掌,也站直了身子,言道:“耳光林大人已经赏过在下一个了,夫人就请省省力气吧。”

  那林夫人一怔,如疯魔上身了一般,紧接着便要扑上来和洛银河拼命,被李羡尘一把拉住。她人虽然被拉住了,嘴里却喊道:“我与他相见之时他还言说你会救他,怎的不出两日便自戕了,你若没把握,为何要留给别人希望……”话到后面,声嘶力竭,悲愤之意恸彻心间,可半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见她这副模样,洛银河心中动容,依旧硬起心肠言道:“若是心中无愧,何须自戕?”

  话冷得不带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