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心安……

  字字听在洛银河耳中,敲在他心头。

  是啊,他纠结,他心不安。

  自从在林季那里得知,纳莲是沾了李羡尘先父的血,被交还到他手上的时候,洛银河就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更格外关注高云城一役的始末,每每看到史料记载的残忍文字,他就在想,眼见父亲悬尸城头,心里要有多难过。

  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想让李羡尘活出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至少在自己面前……

  却也因为自小的经历,让他回避亲密关系,即便后来接触心理学,理论和实际总是天壤之别的,以至于他三十多年活得像个和尚一样素净,没心动过,更没有什么心动的欲1望。

  结果,一朝穿书,心动忽如一夜春风来……

  他何尝不知,心底一直念着回到无甚牵挂的现实去,其实不过是潜意识里的恐惧与回避信号。

  李羡尘这会儿似乎是消了些气,减少了方才的暴躁,行止和缓许多,他骨子里该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见怀里的人不挣扎了,李羡尘停下动作,他怔住了——从未见过洛银河这般模样,如一袭白绢被自己画上簇簇的红梅,欲而含羞,半遮半掩在柔糯的寝衣里。

  他身上旖旎无限,反而一双眼睛似秋夜晴空下的一潭池水,深粹不见底,映蕴着星光洒碎,柔和的看着自己。

  李羡尘顿时被他看得半点脾气都没了,见他唇角挂着一丝血迹,心生歉意,轻柔的抹去,俯身去吻他的眼睛。

  这一吻,将洛银河最后的一丝挣扎也吻没了——

  早就喜欢他了,他越是温柔,自己便越是陷得深,索性来之则安。

  幔帐松散垂下,拢住春光无限。

  痛,是痛的,让人不自觉的打颤,但与珍稀缠绵交织在一起,却又上瘾。

  李羡尘的拥吻和安抚,是印在灵魂里的止痛良药,从骨子里渗出来,中和着洛银河的每一丝痛感。

  紊乱的喘息渐平,转为相拥而卧。

  躺了一会儿,李羡尘起身,从床头的柜匣里,摸出一块极柔的棉绢,去擦洛银河身上的污迹。

  洛银河刚想动动腿,身子的某处就像是要被撕裂了,索性挺尸不动,任他擦。结果……擦着擦着,又不对劲了,欲念竟然说来就来,刚才被李羡尘无限缠绵的折腾一通,自己的身子好似不甘心又不认输一般。

  李羡尘见了,将那棉绢往床脚一甩,低笑着,附身又去吻他。

  接着,洛银河觉得身上某处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了,如同坠入一汪柔缓温润的泉水,水里有一条翻浪的游鱼,滑腻又灵动,搅得水流时急时缓,让他只想顺着心意,随着波流潜而入深,浪荡在温柔的水波里。

  自己饶是千年磐磨柱石,也能被它的柔润冲刷得不再坚硬,身子如此,心亦如此。

  那人更好似故意使坏,眼看他到了极限,就略停一停,让他去缓一口气,而后又重新再来一次,意犹未尽之后的无限畅快,刻骨铭心。

  直到天色渐明,李羡尘见他当真闹不动了,才放过了,拥他入怀,道:“合眼歇一会儿吧。”

  洛银河是真的累了,手指头都不想动,心道,天赋这种事情,不可小觑,欲望的积压,爆发起来也真可怕。

  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

  待到他睡醒,二人姿势都未曾变过,李羡尘早醒了,搂着他静静的看,像怎样都看不够。

  洛银河赶忙起身,道:“我把你胳膊枕麻了吧。”

  谁知刚坐起身子,浑身酸痛,眼前天旋地转,人一下子定住了。

  李羡尘见他他脸色骤变,唇上的血色忽然如潮水一般褪去,前一刻还红润,瞬间变得血色全无,几声咳嗽,竟还带出血丝,即便他身体不太好,放肆一夜,也不至于这样,忙将他扶住,去搭他的脉,脸色渐而凝滞:“你最近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这话李羡尘前几日曾问过他,但一来洛银河没太在意,二来当时岔了话题,今次又见李羡尘郑重询问,皱眉细想,摇头道:“没有啊……”

  头一晃,便又是一阵晕眩,洛银河自然也觉出不对了。

  定一定心神,看向李羡尘。

  李羡尘道:“怕是有人针对你的旧伤,给你下了药。”

  “会怎样?”

  “发起病来,还不是早晚能发现。”

  李羡尘摇头,道:“若不是昨夜你……精气血脉激荡,烈了药性,只怕到了发病时,也只会以为是思虑过甚,累及旧伤难愈,没人会往有人害你一处想。”

  说着,他帮洛银河穿好寝衣,又道:“我去叫墨为进来伺候,你多歇一会儿。”便起身要出门,被洛银河一把拉住,道:“你去哪里?”

  “去查是谁嫌命长。”

  洛银河“啧”一声,示意他坐下,道:“别急,这毛病……不是急症,能不能缓两天再治,拖到立冬祭祀之后就行。”

  李羡尘皱眉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洛银河眨巴着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这磨人的模样和性子……

  沉吟片刻,李羡尘妥协了——索性先顺着他,免得他一计不成又生别的幺蛾子,道:“也罢,但即便暂时不医,却不能再恶化了。”

  说着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套银针。洛银河见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一下子窜起来,惊道:“干……干什么?”

  李羡尘见他眼睛瞪得大了两圈,想他从前向来对自己下手不留情,就笑了:“帮你压住药性,怎么……竟怕针灸吗?”

  咳……

  这事儿洛银河自我觉察过,连催眠都用上了,却找不出症结所在,总之,他就是不喜欢打针输液,更别提扎针灸了。

  李羡尘见他脸色更白了,笑道:“好了好了,你别急。”说着,在他身前坐下,将针包放在一旁,伸手去揉他心俞穴。

  将军的手,在洛银河背□□道捏捏按按,没多久,他心气畅顺了很多,方才心里憋闷,头晕目眩之感也轻了,正自受用无限,李羡尘忽然在他颈侧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你真想让我纳映禅入府?”

  这……就实话实话吧。

  “我不想,但我想林夫人既然能提,八成儿映禅对你……我想你有很多人陪,有人关心,有人懂,若是……”

  见他不说了,李羡尘追问道:“若是什么?”

  若是有朝一日我离开……洛银河说不出口,心里也将这想法暂时压下,便摇头道:“没什么。”

  李羡尘的手依旧在他背上各处穴位捏捏揉揉,洛银河身上忽而酥麻,忽而酸痛,但那劲道过后,总是无限的畅快轻松。

  “嗯……既然不想,这事儿以后不要提了。”说着,他拍着洛银河肩头,笑道,“好了,你若是坐着累,就趴一会儿,唯独不能躺。”

  这家伙……!

  洛银河才反应过来,他逗自己说话,是给自己分心呢。回头瞥见后背晃晃悠悠的银针,洛银河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总不能讳疾忌医啊,好歹先把药性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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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立冬当日,天涛河的波涛依旧滚滚逝去,这日也依旧是雨雾迷蒙的天气。

  分不清天上飘的是雨还是冰渣。

  年轻的祭司一袭绛红的柔光锦袍,锦袍上滚着肃穆的黑色丝绦,那礼服的料子极重,也只有这份厚重雍容,才让红色透出庄严萧杀之感。

  他站在河边新起的祭坛上,有些恍然,不知不觉,竟然一年过去了。

  立冬祭礼很顺利,因燕州雪灾,最后要为燕州苍生祈福。待到洛银河恭恭敬敬的将那祭文焚了,忽然,皇上问道:“洛爱卿,二皇子此行的吉凶,能否神卜一番?”

  神卜,是显朝独有的,需要祭司割破手掌,将血甩在带字的石板上,再选择被血掩盖面积最大的那个字去解意。

  其实无非是一种血腥的求签解字。

  解法与诸葛神算相同,有时候,科学与玄学一步之隔,加之紫微斗数,术术奇法,并非全然是无稽之谈,哲学数学、星象逻辑,研究得深了便能发现,这些与科学心理学的某些理论交相呼应,洛银河闲时是有所研究的,越发深入,便感叹古人的智慧博大精深,自己也越发难以参悟。

  他心知皇上八成要来这一出,恭恭敬敬道:“微臣遵旨。”

  去年剌胳膊,今年剌手,倒也算是进步。

  那神卜的石板被请上祭坛,洛银河向石板恭敬的敬香叩拜,沉声诉念皇上所求问的内容,摸出怀里匕首,在左掌割下,血顿时便涌出来了。

  举手一甩,鲜血淋在玉石板上。

  司礼的小太监恭敬的抬起石板,先是递到皇上面前,再围着祭坛绕上一周,让在场的百官看,最后,又恭恭敬敬的放回原位。

  这时,洛银河才得以见到,他的血大滴密集之处,是一个“道”字。

  皇上道:“洛爱卿,这字何解?”

  洛银河一边按住左手伤口,一边道:“回陛下,此字乾宫,遁变同人,急起行,前途去,结同盟,只手擎天柱,史册好标名。是个吉卦,想来二殿下此去定能……”

  他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震,猝不及防呛出一口鲜血,尽数喷在神卜的玉石板上,人接着就软倒在祭坛上。

  随着他倒下,众人惊呼,皇上大惊而起,吩咐道:“快!快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李羡尘所在的位置离祭坛极近,飞身上台将他扶起来,急道:“银河……听得见我说话吗?”说着,便去搭脉。

  随行太医也即刻上前诊治,就连皇上,都由秦更和五皇子陪着,围到近前。

  祭坛上场面混乱,忽然,一人在玉石板前跪倒,颤声道:“这……这是……神卜反复,洛大人是被反噬了呀!”

  这时众人的目光才从洛银河身上挪开,循声去看那人,只见他跪在石板前,呆愣愣的望着石板上斑驳的血迹,指着洛银河一大口鲜血下,盖着的“令”字哆哆嗦嗦。

  这人正是太常寺少卿尧轲。

  皇上皱眉道:“何意?”

  尧轲叩头不敢起身,低着头颤声道:“此……此乃……坎宫,屯变益,难伸心曲,梦断邯郸。不吉。”

  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令……卦意不吉,更甚,二皇子名字中便有一个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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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洛银河:唉……我就是缺爱,基得顺理成章,毫不意外。(来自心理学资深人士自我接纳之后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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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尘:我看看,我三天五个主意的大宝贝又要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