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要回卧房去,谁知李羡尘直接将他抱到了湢室里,往软塌上一放,居高临下的道:“你言而无信,该罚。”

  “我……”洛银河本想解释说,急着赶工,忘了时间。

  转念一想,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怂啊。

  打定了主意,他脸上瞬间挂上一抹玩味的笑意,从容起身,伸手环在李羡尘腰上,几乎与他额头相贴的轻声笑道:“行啊,你想怎么罚?”

  他本没比李羡尘矮多少,只不过将军常年军旅,腰身挺拔,是以显得格外高挑卓立。

  倒是这会儿,洛银河有了榻前脚凳垫脚,站起来比李羡尘高出一大截。他应得痛快,眉目低垂,眼中像是汪着一潭春水,清透柔和,含笑的注视着李羡尘,李羡尘果不其然的手足无措起来——

  下意识就想将他扑回榻上,把他一脸坏笑堵回去。

  可晃神间,看见他神态鲜艳,可脸色惨淡得很,回想那日二人一夜缠绵,他便气血翻涌咳了血,这人八成也是算准了自己舍不得,才如此造次。

  暗自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

  但若全然放任他得意,不找吧回来,又觉得太吃亏。

  不能助长他嚣张的气焰。

  伸手拢上他后颈,拉过他颈子便亲了一口,紧接着,抄手将他半抱半扛起来,挑开纱帘往后面去。

  那青纱帘子后面便是泡汤的池子,热腾腾的满池子水,氤氲温暖,细看池水的颜色微微泛着一层药色,再闻,确实蒸出淡淡的药香。

  不等洛银河反应,李羡尘利索的解开他外衣口子,三下两下将他脱得只剩件里衣,“咚”一下直接把人蹲在了池子里,而后在池边蹲下笑道:“罚你把自己洗干净,泡半个时辰再出来。”

  就这……?

  洛银河挑衅不成,被扔在水里,满脸挫败的抬头看李羡尘。

  那人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对他道:“是医你身体的药浴,有事叫我。”言罢,不再看他,自顾自挑帘出去,透过纱帘,隐隐见他窝到卧榻上,拿起本书来看。

  李羡尘眼睛落在书上,可实际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满是洛银河刚才湿了里衣浮在水里看他的模样,雾腾腾的热气被烛火映得更加葳蕤,笼着他透白的皮肤,映着他那双晶亮又带着一丝懵懂的眼……

  李羡尘最受不了洛银河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再不跑出来,怕是下一刻就要破功了。

  洛银河泡在汤里,缓缓神,以他的心思,即便对从前□□生涩怯懦,却也只是反应了一瞬,便明白了将军的心思,莞尔一笑,缩进药汤里好好泡着,不再去招惹他——

  想来自己从前是装病弱,若是变成真病弱,大大的不妙。

  第二日,李羡尘有公务处理,早早便走了。

  洛银河竟一觉睡到晌午才醒,不知多久没睡得这样沉了,起身抻抻腰腿,神清气爽。

  墨为早就守在外间等着伺候,听见屋里响动,禀一声,进屋伺候他洗漱更衣。

  “皇上今日无召?”洛银河问道。

  墨为称是,笑道:“每天看您累得跟什么似的,无召还不好吗。只是姜大人来了,在花厅等了您一会儿了。”

  姜大人?洛银河一怔,没反应过来墨为在说谁,便道:“哪位姜大人?”

  墨为“咳”的自责一声,道:“是小的说得不清楚,是姜远将军。”接着,他又补充道,“昨日您泡的药浴,是姜大人给的方子,八成是关心效果吧。”

  这倒也不奇怪,姜远祖上是蒂邑族人,家传一些医蛊奇术,八成是李羡尘心焦自己的沉疴久已,才找他帮忙,调配能配合针灸汤药的药浴材料。

  果然,花厅里姜远给洛银河见过礼,便问效果。得了洛银河一番称赞,姜远起身欲告辞。

  只是看着,又略有些犹疑,洛银河便问道:“姜兄还有何疑虑,不妨直言。”

  姜远眼睛瞟向墨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洛银河笑着向墨为道:“你去看看午膳吃什么,若是太素,就加两个菜,一会儿留姜大人用午膳。”

  支走了墨为,姜远才低声道:“下官……下官有一事想请教大人,但这事……”

  看他如此扭捏踟蹰,洛银河笑道:“姜兄若是犹豫,一会儿墨为回来了,可就没机会说了。”

  “下官想问,当日大人被丰徽公主劫掠,公主可曾提到过,驸马姜图……”

  原来是这茬儿,洛银河当日被丰徽公主劫掠,朝中知道的人,该是只有皇上和李羡尘,大约还有挑起事端的梁相。姜远是李羡尘的裨将,知道倒是不奇怪。

  他是想问他哥哥的事情。

  “姜兄是从何而知的?”这事儿,当时洛银河连李羡尘都没告诉,毕竟公主与那姜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知洛银河这样一问,姜远便认定他这是承认了,倏的起身,面色凄恻,像是自言自语道:“竟然……你们果然知道。”言罢,转身便走。

  洛银河赶忙抢上前去拦他,一边言道:“姜兄,这事剧在下所知颇为蹊跷,你莫要听信一面之词。”

  结果姜远耳朵聋了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

  洛银河顿时觉得,事情要坏。

  正巧这时,李羡尘回府了,洛银河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给他。

  李羡尘先是皱眉在堂前踱步两圈,忽然转向洛银河道:“你当日为何不与我言明?”

  洛银河闭上眼睛舒出一口气,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怎么,在这当口跟自己翻旧账,答道:“怕你一时意气……”

  他话还未说完,李羡尘忽然就笑了,凑过来在他唇上极快的一吻,道:“知道了,别急,我去追他。”

  直到日头西斜,李羡尘才回来,见到洛银河叹道:“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洛银河问道:“可这事情,他是从何处听来的,你问了没有?”

  李羡尘道:“前几日,他借调到二皇子府上值守,二皇子说漏了嘴。”

  也是,这等深宫秘事,大约也只有宫妃皇子,知道一二。

  可若是往阴谋的方向去想,以梁珏和二皇子的关系……

  洛银河的心思还在姜图身上,李羡尘却转了话题,道:“我顺路去见了俞和安的老丈。”

  俞和安现在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人还没被下狱,心却早就不安定了。洛银河一个闪念,便知道李羡尘去做什么了,便笑着问道:“谈妥了什么?”

  李羡尘一挑眉毛,笑而不语。

  还卖起关子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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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憋了好多天,终于憋不住了,白云飞絮般的散落下来,天地间被清洗得清透了许多,许是秽污浊气被洗净,皇上的病颇见起色,大雪第二日,亲自上朝了。

  一上朝,义贼的因果也有了眉目,数日前洗劫俞和安等人府邸的义贼,在二皇子找来的民间高手的帮衬下被擒了——是户部赃罚库的掌令使,袁航之。

  袁航之执掌赃罚库七载,刑部和户部罚抄的赃物账本一并归他统筹,他看出俞和安手上的猫腻,合情合理。二皇子迅雷之势,将袁航之手中掌握的各位“被害人”的脏银烂账,拢清了账单,递到御前。

  眼看过年,这年八成是没法好好的过的。

  接连而来的,除了以俞和安为首的涉事官员被下狱,便是言官们铺天盖地的折子——称赞二皇子办事妥帖,请奏皇上早立国本。

  可但凡有点心眼儿的人便能看出来,皇上迟迟不动,并不是非要和言官们对着来,显然是不知为何并没看好自己这二儿子。

  洛银河回想书里,那作者书还没收尾,并不知最终太子之位花落谁家。皇上依旧三天两头的让他去伴驾,他在那些言官们眼里红的发紫,终于开始有人暗暗攻克他,变着法儿的讨好,希望他能点明圣意。

  结果但凡沾上这样的事儿,洛银河便客客气气的打一番太极,把人送出去。一而再,再而三,四五六七次之后,找他的人终于少了。

  除了俞和安的事情,再一件乱子便是章莱犯了过错,撷兰苑牢里关押的燕流山众匪,因狱卒疏漏,被江湖上的余党劫狱。

  皇上大怒,派兵清荡燕流山匪窝,但想也知道,那些山匪自然不是傻子,又怎么还会回去坐以待毙,早就不知跑到何处逍遥去了。

  李羡尘觉得事有蹊跷,以章莱的手段不该是阴沟里翻船的结局,一边暗查,一边隐隐担心。

  他全然不担心那些人找上自己,只是担心他们伺机对洛银河不利,于是终日里没事便和他形影不离,若是有公务,也非要安排暗卫时时刻刻护卫着他。

  直把洛银河弄得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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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御前,皇上与洛银河下棋,洛银河的棋艺平平,平日里陪着皇上解闷儿,反倒是皇上让他的子,谁知今日开局,皇上下手一片肃杀之气,把洛银河杀得片甲不留,毫无还手之力。

  洛银河心中疑惑,面儿上不动声色。

  棋下了三盘,皇上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棋子扔进棋篓儿里,起身从柜匣里拿出一沓纸张,那纸皱巴巴的,很是破旧,有很多地方损毁了,像是扔了又捡回来的。

  递到洛银河近前,皇上道:“你看看。”

  正是半月喜之时,太子在坊间唱的戏文。只听皇上叹道:“朕看走了眼啊,本以为老四是心里算计最多的那个,谁知,老二才是。”

  听皇上言下之意,太子似乎是被二皇子算计了。

  想当初太子害林季殒命之事确凿而失势,但此前他生母一事闹出来的种种十分蹊跷,想也知道还有幕后之人未浮出水面。

  那是一出酿而未发的阴谋,若非太子因林季之事被牵扯,这事便定然还有后招。

  派人暗查,几日前拿到了太子曾经言说,莫名出现在东宫门口的戏文。

  戏文,纸张、字迹都平平无奇,但墨却露了痕迹。

  日久经年,二皇子这才用错了墨,露了马脚。

  洛银河一听,心中暗叹,你陛下果然还是你陛下——他自己本一直想查看太子所说的折子戏戏文的蹊跷,起初仓促未得见,后来再想去找,查了好久都没头绪,皇上轻易便找出来了。

  皇上见洛银河跟个石墩子似的,坐在他面前,拿着那一沓子纸不说话,便道:“朕觉得,你跟老五……更投缘些?”

  洛银河才赶忙跪下道:“微臣和五皇子是燕州雪患的情义,不敢再有其他。”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

  皇上摆摆手,道:“起来吧,朕没有责问的意思,反倒是……想让你拉老五一把。帮他更加名正言顺些。”

  燕州雪患,五皇子建奇功,可二皇子却也没有错漏。二人都兢兢业业,一心为民。若想一改这立长的祖制,理由确实还是单薄了些。

  只是皇上近来的行止乖张,他最开始命二皇子摄政务,便至少有考察之意,后来言官参奏早立国本,皇上迟迟未有动作,看得出他在犹豫。

  如今,是何道理,让他打定主意和朝上那些老顽固抗衡,推翻立长这个祖制的?

  洛银河想,自己手握的二皇子的秘密,一旦揭出来,别说做太子,只怕他命都保不住,可这事要做得顺理成章,却又不是太容易。

  皇上见他出神,幽幽道:“你定是在想,朕朝秦暮楚,心思飘忽,是何道理?”

  洛银河赶忙道:“微臣不敢。”

  皇上淡淡一笑,道:“朕早知俞和安等人的作为,只是要言官参奏太过麻烦,索性直接下手罢了,也正好借着这茬儿,看看朝里的阴阳脸到底有几张,一石二鸟,妙不妙?苦于不能叫破,才需要你这样让朕信任的臣子帮忙。”

  这样说来,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义贼”,是皇上自导自演试探人心的把戏,那么……二皇子的行为,岂不是……

  在欺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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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李羡尘:应邀给大伙儿表演一个扛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