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藏得隐秘,清虚观的道人们只得分了好几个小队去除祟。顾望舒与艾叶两人从个被邪夜袭惨遭屠杀的富商大院里一路冲杀出来,还需要歇下来喘几口气。

  艾叶紧贴在顾望舒后边,问:“你还那么听顾长卿的话干嘛,他叫你来便二话不说就来,还是这般这危险地方,你的脾气呢!”

  顾望舒向后翻了白眼,道,“我来除祟是因为他吗?那是职责!好好使你的鼻子闻,废话真多。”

  艾叶低头瞧了瞧自己衣角溅的污血,顾望舒他穿的一身黑虽看不出,估计此时也不比自己好哪去。

  当然这不是他们俩的血。

  这群突如其来的邪祟凶恶得很,已仅不再是噬魂吸灵迷人心智的弱体,倒更活像饿久了的恶鬼,一路啖食人肉,饮血撬髓,残忍可怕。被撞见的人根本来不及跑,黑烟狂卷而过留下的就只有满地血渍中浸泡的森森断碎白骨。

  不过所幸这群邪祟没主导又没脑子,横冲直撞鬼叫连天,根本藏不住很容易暴露,加之乌云散去天明光灿,一个个的只躲在那些个阴暗小巷里,人迹稀少,至少目前为止受害的百姓还不算多。

  “小妖怪,我说,你都臭啦?”艾叶掩着鼻子指着顾望舒满是血的道袍,两人刚刚从死人堆里摸爬出来斩了十几个邪,这会儿艾叶才把自己清理干净,便开始耍赖着调侃没法子自洁的顾望舒。

  “太臭了,我除了你一身血臭什么都闻不到,干不了活儿了!”

  顾望舒道:“那要不我脱了?”

  说完伸手去解衣带。

  艾叶想到他道袍下面就是件单薄里衣衬子,有光映着说不定会透得一清二楚,脸一红,赶紧推开他动作的手支吾道:“别……别脱了,天还挺凉的,我看还是凑合着忍忍吧。”

  顾望舒奇怪,抹了把额角的汗。初春是乍凉,但两人血战了这么两个多时辰,哪里算得上冷?

  光是这么想着,顾望舒忽觉自己耳尖一热,紧接着涌上来强烈炙痛,没忍住眉头紧皱,手摸了摸,触感一片黏腻。

  艾叶注意到顾望舒表情不对,跟着他目光顺上去,见顾望舒把手拿到眼下定睛一看——竟是满手的血!

  艾叶火气登时噌得火气上涌大骂:“哪来的杂种!”

  两人刚才都走着神,没看清是从哪儿攻过来的。等定了睛,一团浓烈纠缠的漆黑煞烟早已逼在眼前,期间还掺着点点红光怒芒,活像饥渴至极中正朝他们瞪眼。

  “这狗杂种都长眼了?”顾望舒惊道。好在耳朵上刚刚只是擦伤,虽然灼烧得难受,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关了千百万年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饿急了闷疯了,吞噬同伴活下来的祟会变异吧!”艾叶停顿了会儿,说:“若真是昨夜妖门泄出的邪祟,那估计长眼的都得算轻松,谁知道这禁锢之后的混世会是个什么样的。”

  说那迟那时快,这红了眼的煞烟舔了人血,更是激动得控制不住尖声高鸣正面冲杀过来!顾望舒情急中往怀里一掏,

  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跑得急,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坏成这样,没来得及填补驱邪黄符。

  再加之刚刚一场恶战早就肆无忌惮尽情抛洒干净,现在是一张都没剩下!

  顾望舒慌张反手去抽剑,可那煞气快如电光哪还来得急容他换招式,只听得“嘭”一声巨响,面前大片神光炫目,涌起漫天冰雾包裹其间冻得人刺骨,煞气嘶声惨叫,散了形去。

  顾望舒奇道:“你干的?!”

  艾叶傻愣着收回手,在自己面前左右摆摆,又上下甩了甩,才扭头说,“大概……是?”

  “那你这不是能除邪祟吗!”顾望舒像被人骗了似的添着怒说道:“有些能耐还一直只叫我拼命!你开心在后面偷懒!”

  “可这不可能啊?”艾叶想不通,说:“我最多也只是击退打散,应当消不了邪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放眼望去,刚刚那团煞气哪还剩半缕清烟?早就消散不见。

  顾望舒自然也是明晓这个理,想上片刻,开口道:“可能你与人混久了,沾染人味,出了奇吧。”

  他这“沾染人味”说得可是话中有话,艾叶听进耳朵,心头咯噔一下。这沾染的法子可有千千万,但也没听说哪个藏在人群中的妖就真能浸了人味到身子里,除非……

  除非口舌之亲,体/液交换,才也许有可能……

  想到这,艾叶正瞧见自己这不还一紧张,握着顾望舒的手没放。顾望舒挪了脚步,银铃随即叮咛而起,晃进艾叶耳中却是如雷贯耳,顿时落荒而逃似的丢开顾望舒的手。

  他可不希望顾望舒这个衣冠禽兽再往深了想什么,毕竟现在可是玩命的紧要关头。

  不过只肖一会儿,艾叶便意识到可能只有他自己脑子里才全是下三流的东西。无论是当下面无表情冷酷挥剑的顾望舒,还是自从上次之后的数月都没能再成功爬上他床榻,一直委屈睡在地上的自己。

  艾叶甚至非常怀疑顾望舒那次就只是为了求自己别走的,“委曲求全”。

  可也总不能每次想要的时候,都得演场生离死别戏码吧?那这岂不是反复几次,真就自讨无趣叫人生厌了?

  想到这,这白毛大猫又开始垂头丧气,心猿意马去了。

  “干活!”

  艾叶听顾望舒在旁边喊他,才抬眼,看见此时的顾望舒正与斜方暗道中横串出来的煞气鏖战。比起之前那些只是团黑气挥剑一劈便散得去,当下这只大概是才从大院中出来,饮了不少活人血,已经骇然生出类似双臂的长条。

  艾叶赶紧撸起袖子上手,想着刚刚所为自己应该帮得上,隔着老远再引风施力,又是声巨响后,烈风如刃贴着顾望舒脸边而过,直捣那煞气正心!煞气受不住狂风,“嚓”一声被斩断“双臂”,却在随风动荡撞在墙上几圈之后,摇摇晃晃无事飘起。

  又随几声鬼叫,黑气中再探出两双臂膀!

  顾望舒看得一愣,回头问:“你这么快就没力气了?”

  艾叶盯着掌心万般无语,“明明和刚才一样的?”

  顾望舒趁这煞气被艾叶击得头晕的功夫,叹气道:“那你还是别勉强了。再妖气阻塞,我还得费劲救你。”

  艾叶听完更沮丧起来,怎么还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的,想搭把手都难做,该不会……是自己身上的人味儿还不够浓厚?

  他挑眼偷看顾望舒一手掐诀将那煞气定在墙上,再没法耍花招地挣扎时,一剑下去消散个干净,随噗嗤一声,煞气中还没消化完的人肉浓血撒了一地,难免会再蹭上衣袍,臭气难掩恶心至极。

  顾望舒用桂魄尖在那堆碎烂人肉中挑了几下,翻出半个比拳头大不多少的婴儿头,眉心顿时扭得紧,强扼住想吐的冲动。

  这还只是个眨眼间功夫自妖门泄出的邪祟,便已经是如此残忍无道,只顾满足口欲。若真是出了什么差错,妖门大开,那可真就是人间劫难。

  他回身转向艾叶,“有什么法子叫你们老妖王管好这门吗?照这么下去,人间早晚完蛋!”

  艾叶可能没料到顾望舒会问他这个问题,很明显地露出慌色,轻咳几声后应道:“老妖王年纪大了,这是无力回天的事。唯一的法子,只有快些决出下一位妖王来,以新的力量重新设下妖门禁锢。”

  “那就快些决啊!”顾望舒收剑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血渍,反正这衣服也脏得要不得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当块拭剑布。“有什么费劲的,打一架不就好了!”

  “你说的倒容易!”艾叶忽然跟动怒了一样抬高嗓音,喊道:“妖王九子哪位不是活了千年,独霸一方的大妖!再或就是相互扶持依靠过千年的羁绊,哪那么轻易断的了舍离?自知修为不如他人而活为炉鼎,换你,会甘心赴死吗?!”

  桂魄归鞘,顾望舒确认自己刚刚斩的已经是这区域最后一只邪,周遭煞气散尽,却戒不断他心中烦闷。

  “不甘心,难道就要与世共焚吗!这不就是他们的命数!”

  艾叶的神情从错愕呆滞,再到愤然,只是转瞬。本睁得懵懂明亮的一双桃花眼,这会儿在沉默中斜眯起来,听完顾望舒的话更是杀气外泄,连拳头都握得紧。

  竟是一改适才还委曲求全的闷包神情,叫喊出来。

  “那我就不能自私一点吗!凭什么要为了毫无瓜葛的他人去死!”

  身后街区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盖卷而来,竟是北市的七层石塔倾塌!也不知是冒出了什么厉害的邪,或是怎样恶战会把个石塔掀翻,尘土沙沙落在地上如同下了场土雨,空气中都漫上层黄调!

  也将艾叶刚刚喊出的话音盖了个彻底。

  就以他这个三脚猫的妖力,别说与妖王九子有瓜葛了,就连个大妖称号,他也勉强只靠着“活的久”才巴结得上。

  哪来的如此感同身受啊。

  尘土中混着沙石披脸而下打得人生疼,都来不及给他考虑时间,顾望舒紧把艾叶拽到自己伞下蹲下遮住石沙。

  石塔倒塌撞击地面连几条街外的两人都感到脚下震动。顾望舒躲在伞下按着艾叶的脑袋,生怕他被弹出来的石子打了脑壳,他敛目,看把身子整个蜷自己臂弯下的艾叶,脸上一副怅然若失,不知道还以为是丢了几百两银子的吝啬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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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59章暂且是发出来了

  删掉的1000多字——60章有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