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

  “艾叶!你是要秃了吗!!!”

  再怎么精打细算的塞,顾望舒那个小间也是住不下三人。

  不过好在大家休息的时间不同,阿娟手脚勤快,也不愿白吃白喝,白日里就会在府里寻些事做打打杂役,夜里回去睡;顾望舒日落后巡夜出行,到了天明再回来住着。

  偶尔若是阿娟想出去寻吃食或逛逛市集,那就等过了午头顾望舒也是醒得来的。顾望舒确实很宠这少年,从不觉得他麻烦多事,连对艾叶都没这么温柔体贴富有耐心过。

  艾叶反正什么时候在哪睡都无所谓的一妖,对时辰上的安排没什么意见,但就有一点,心里可是别扭得很。

  那就是凭什么阿娟可以睡顾望舒的榻,他就不可以!

  于是艾叶咽不下这口气,趁两人巡夜无聊坐屋顶透风,刚好酒又喝得有些上头,晕晕乎乎鼓起勇气,一大把搂住顾望舒胳膊。

  “你起开,做什么呢!”顾望舒一脸嫌弃想扒掉艾叶的胳膊,谁知这妖竟像个八爪鱼似的,你越是用力拽,反而粘得更死。

  “小妖怪……你凭什么不让我上你的床榻啊?”艾叶眼神游离看着顾望舒的脸,认真埋怨道。

  “啊?”

  “我说,凭什么那小子可以睡,我不可以!”艾叶看顾望舒满是惊恐的疑惑,生气解释起来,“你整日待他那么好,我倒像个多余的!早知道不跟你回来,我自在江湖去好了!”

  顾望舒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舒口气使劲儿把自己胳膊抽出来,应道:“行,那你睡,今儿回去就睡!”

  ——这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顾望舒睡眼朦胧的爬起身叠被子,地铺还是要卷起来才方便落脚。顺便看榻上也乱糟糟一滩,这妖成日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却不知要整理被褥。

  哪知顾望舒摸摸索索伸手去收枕头,指尖竟触到一大把软绦绦的东西,吓得他立马收了手,举过烛台照着看了……

  灰的白的一片,粘得全是艾叶的头发!仔细瞧了瞧,中间似乎还掺着……黑色!

  顾望舒在被眼前景象冲击得头脑一片空白后,喊了出来。

  “我————天————啊!”

  “艾叶!你掉头发!你是要秃了吗!”

  “艾叶!!你怎么都长出黑的毛来了!”

  “艾叶!!!你真没事儿吧?!哪儿不舒服吗!”

  艾叶听见顾望舒扯嗓喊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跑得倒快,下一瞬已经飞到门口。不想却见到顾望舒把他掉的发全拢到一起握了一大把在手里,眼神凌乱慌张瞧着自己。

  “艾叶,你这……”顾望舒满脸担忧,看看手里头发,又看看艾叶头顶,再瞄了眼他已然发青的面色。

  “我……我换毛啊!喊什么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就这点私事,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啊!”

  顾望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是吓得一缩。

  “天太热换个毛怎么了,不睡了!再不睡你的榻了!”艾叶气得头顶冒火,他自己也不想掉啊,怎奈本性难移,再是完整的人皮,兽的身子总还是会有影响。

  顾望舒看他这幅火气模样确实不像是得了什么绝症掉发,这才安了心。又觉好像的确是自己反应太大,主要也没养过猛兽的经验,不小心冒犯,便悄悄笑出了声,道:“艾叶,过来坐下。”

  “干嘛!我掉头发!小心粘你一身!”

  顾望舒从抽匣中取了个素面银质小冠,无奈道:“好,是我错了。坐下,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凉快些。”

  艾叶最受不住顾望舒慢条斯理讲话时的仙风,仿佛带着神祇的风韵,自然而然灭了怒火,听话坐下,跟个狗儿就差会摇尾巴了。

  顾望舒先用梳排掉他头上浮发,再仔细拢起发丝。指尖轻盈划过耳根后颈,不由餍足眯了眼,原来被人梳头发竟是如此舒适惬意的一件事。

  喉咙里已经开始呼噜呼噜地响了。

  顾望舒知道他舒服,也就放松了警惕,赶紧借机仔细瞧了瞧,果然他灰白的一头浓发中,不是错觉,真藏了几根黑的。

  “艾叶啊。”顾望舒试探性叫了他。

  “嗯?”艾叶满足地眯着眼,哼应道。

  “你……灰就罢了,怎么还有……黑的?”

  阿娟早在顾望舒惊叫第一句的时候已经是害怕有事,匆匆忙忙跑到门口。只是发现好像不是自己插得了手的,便在一旁听着热闹,抱着扫帚的少年眼中全是意味难明的神色。

  他站在门外,听屋内吵得是一塌糊涂。

  “顾望舒!你得寸进尺是不是,仗着我不舍得跟你发脾气了!”

  “我不就是好奇问一嘴,哪来这么大气!白毛的妖变灰就罢了,怎么还能变黑,谁不奇怪!”

  “我本身就是有黑毛!不多而已!现在掉秃了漏出来了,行了吧!满足了?!”

  “谈何满足!喂!你给我安分些!”

  阿娟悄声靠了几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成了那隔墙有耳。

  他听见顾望舒似乎“嘶……”一声吃了痛似的,隐声说道:“艾叶,你别乱动!我翻不过手了!”

  “呃啊……小妖怪……太紧了!”

  ……?!

  阿娟惊慌捂住嘴,半点大气都不敢出,紧着扫视起有没有人路过。

  “不……紧,那是你没习惯!”顾望舒声音里夹着劲儿的埋怨,“你这太多,想全都包住不简单的,紧些更好不是吗!”

  “顾、望、舒……好了好了,都纳进去了,你快饶了我吧……”

  片刻后,听顾望舒平静作答。

  “成了。那我走了。”

  啊?这……这么快?阿娟满面疑惑不解,不是才进去……

  这少年忽然想到那天两人揪衣服吵架,好像也是……马上就好了。

  “哦,艾叶,以后每天我都帮你弄一次吧。瞧你这样,怪可怜的。”

  “好……”

  每……每天?!阿娟是个大惊失色,震惊间就见顾望舒开了门,衣冠整齐毫发无损的撑开伞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在这门前做什么呢?”

  “我,我扫地!这灰太大了,得多扫扫,扫……”

  顾望舒低头看了眼地面,干净得可谓是一尘不染。不过也未多加思索,接着问,

  “午饭呢?”

  “还没。”

  “那一同出去吃吧,我得给屋里那个赔罪。”

  “赔罪?!”阿娟到底没忍住,失声喊道,“主子!您又没错!那是他……”

  不行。

  不过这两个字还是被少年吞回肚子里,毕竟这种私事,说出来确实不好。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谁不说呢。我又错在哪儿了,关心而已。这妖,脾气坏得很。”

  “顾望舒!我听得见!!”

  “就是刻意说给你听的。”

  ——

  骄阳如火酷暑难当的天,顾望舒觉得自己快被糊死了。

  他只有一把伞,还是只能乘下一人的伞,此刻却一左一右紧着两人挤破头皮往里边塞。别说阴凉了,这三人拥在一起,可才是个大汗淋漓。

  顾望舒忍无可忍,强压怒意道:“艾叶,你出去。”

  艾叶闻言可劲儿一挤,直把最那头的阿娟挤个踉跄,幸好少年是挽紧顾望舒臂弯,借着劲儿才勉强站好,眼中全是慌乱。

  顾望舒见状赶忙偏了伞,遮在自己和阿娟头上。

  “凭什么我出去?我才是最怕热的那个!”

  顾望舒啼笑皆非地摇头道:“阿娟同我一样,不能受强日晒,眼睛不好。你一个活了千岁的妖,和个十几岁孩子争什么争,不丢脸吗!”

  艾叶拢起手袖,端着架不服道:“那照你这么讲,小望舒才是目无尊长的那个,我都算你祖宗辈了,却连个伞都舍不得给我撑!”

  这一声‘小望舒’叫得顾望舒是怒火中烧,当即回骂道:“我目无尊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祖宗,您还是请自便,晚辈我可奉陪不起!”

  说完一溜烟跑得没影。

  艾叶看着阿娟背影轻笑道:“看见没有,少活十年的都比你更有眼力见!”

  顾望舒甩了白眼哼声道:“比我多活了上千年的,不还没有比我少活十年的心智成熟。”

  “就欺负我有能耐。”艾叶垂眼嘟囔着,烦都烦死了。

  两人无声并排再走了几步,忽然被顾望舒伸手揽了肩头拉至伞下。眼前炙热落了暮,拉了他的人虽是一声没吭,可艾叶心头却是瞬时跌宕,犹如一碗忽被端起的平净清水,撞得全是涟漪。

  “还不是因为你哄哄就好了。”顾望舒拍拍艾叶肩头笑道,“别人受了欺只会逃得慌不择路,唯有你赖着不走,这能怪谁呢。”

  艾叶扭头看向顾望舒侧脸,阴影下更显削瘦刀刻似的标志,说话时目视前方,眼中泛起若有若无的微光。

  “怪我,太喜欢你。”艾叶着了魔般低语。

  他看顾望舒似笑非笑动了嘴角,隔了会儿,才转过头看了他。

  “想吃什么?别再说一样一份了。挥霍浪费也是道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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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夏季饲养大型猫咪请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