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渊是故意将胳膊伸进蛇堆里的。

  他早已习惯被成千上万条的蛇啃噬, 这一点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他必须受伤,否则严亲王出了事,他却毫发无损, 实在太过可疑。

  要怪也只能怪严亲王倒霉,这蛇堆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原本与严亲王并无干系,严亲王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不知太子知道了, 会作何感想?

  打从一开始太子邀请沈容辞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太子一定在天平山内设好了埋伏, 就等他一人落单的时候下手。

  也就只有沈容辞那个小笨蛋,还顾忌着崇宁公府的立场, 乖乖走入了太子的陷阱。

  这也是沈容辞对他的保护,他明白。所以没办法, 只好拉个人垫背了。

  所以当他发现严亲王跟着自己的时候, 他没有将对方甩开,而是故意放慢了速度。

  严亲王除了吃喝享乐, 其余都资质平平,自然骑射也不擅长。毕竟他那般壮硕, 能找到一匹驮得动他上山的马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必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就是想在秋猎结束之前,找个机会抢夺自己的猎物吧。

  顾迟渊知道, 他与沈容辞成婚第二日, 就是严亲王这条狗在朝堂之上乱吠, 才让沈容辞差点被鞭刑。

  所以当他发现那堆黑蛇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将严亲王骗了进去。

  他只是使了点小手段, 让严亲王误以为他将猎物全都放入了山洞之中, 严亲王就自己上钩了。这个蠢货恐怕到死也没想到是谁害的他吧。

  自然,他也察觉到了一直躲在暗处偷窥他的老鼠。想必此时太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要是太子发现,不但自己误杀了严亲王,还看到了他与沈容辞发生了争执,太子是否就会坐不住,贸然再次对自己出手?

  顾迟渊在等一个太子犯错的机会,他在赌,用自己的命。

  他下定了决心要气沈容辞,所以故意指责他,为了引他恼怒。顾迟渊想得很简单,沈容辞生气了,他可以哄回来,沈容辞恨他了,他就再想方设法对他好。反正沈容辞已经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是他的人,这辈子沈容辞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可沈容辞没有。

  沈容辞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无端怪罪而生气,相反,在那张素来桀骜的脸上,顾迟渊看到了深深的自责。

  看着眼前捧着自己胳膊心疼得不行的沈容辞,顾迟渊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

  他机关算尽,为了扳倒太子,就连沈容辞也可以利用、可以算计。

  可他忘了,沈容辞也有心,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沈容辞的悲悯,沈容辞的怜爱,沈容辞的善良,他统统没能算进去,只知道人人都是和他一样的自私自利。

  就算自己并不觉得这些伤口多么严重,可沈容辞不一样。沈容辞会心疼他,沈容辞会难过,更会因为没能保护好他而感到自责。

  所以顾迟渊话一出口后悔了。他不想让沈容辞再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可他又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怕生容辞因此而厌恶他,离开他。

  于是沈容辞开口之前,他道:“所以你亲我一下,亲了我就不生气了。”

  沈容辞抬头看他,那双狐狸眼中写满了将信将疑,似乎在确定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顾迟渊微微合上双眼,用行动告诉沈容辞自己没有说谎。

  沈容辞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顾迟渊摇头:“不是亲这里。”

  沈容辞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顾迟渊说:“不够。”

  沈容辞突然觉得顾迟渊是在故意唬他,其实这家伙压根就没有生气。

  但他还是憋红了俊脸,凑了上去,打算亲久一点。

  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上的前一秒,远处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少将军?你在这里吗?”

  太子怎么来了?

  沈容辞惊得一把推开了顾迟渊,顾迟渊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不稳摔在了石头上。

  “你没事吧?”

  沈容辞有心想扶他,却被顾迟渊制止了。

  “打我。”

  顾迟渊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沈容辞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顾迟渊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算了,男主有男主的计策,他这个炮灰跟着做就完事了。

  察觉到太子气息的变化,沈容辞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和顾迟渊。但太子没有再出声,显然也并不想现身。

  沈容辞来不及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撸起袖子就对顾迟渊的脸扇了个巴掌。

  这巴掌力度掌握得刚刚好,属于听上去很响、看上去很重,其实落在人脸上并不会很痛。

  巴掌着肉的清脆声响在树林上空回荡,顾迟渊白皙的脸庞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五个红印子。

  看着被自己扇得偏过脑袋的顾迟渊,沈容辞一时间有些不确定是顾迟渊演得好还是自己真打重了。

  沈容辞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这个思路:“你现在是在怨恨我吗?你懂什么?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顾迟渊冷笑一声:“少将军的良苦用心是什么?与美妾夜夜笙歌吗?”

  还真别说,顾迟渊这演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沈容辞都觉得自己能闻见空气里的醋酸味了。

  他假装恼羞成怒,低吼一声扑在顾迟渊身上,扯过顾迟渊的衣领又装模作样地给了他两拳。

  “我真后悔娶了你,你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表面空有美貌,实则寡淡无趣,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沈容辞正绞尽脑汁地搜刮肚子里的辱骂之词,演得正投入,却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个东西抵住了他。

  这种触感他再熟悉不过,立刻惊讶地看向顾迟渊。

  顾迟渊被他打了几下,发丝有些凌乱,再加上一开始扇了巴掌的红印子,倒在地上任人欺压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柔弱。

  可在沈容辞这个距离之下,能清楚地看到红印的掩盖下,顾迟渊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以及因为兴奋而微微湿润的凤眸。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顾迟渊的喘息声有些过分粗重了。结合着身后的状况,和顾迟渊看着自己的眼神,沈容辞要是再猜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前些日子菊花的痛就白受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顾迟渊还能起反应。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怕顾迟渊因此而难过。

  谁成想……

  沈容辞下意识想逃,却被顾迟渊一把抓住了手,死死攥住,不让他离开。

  远远看上去,就像顾迟渊为了挣扎而努力掰开他扯在自己衣领上的手。

  “别走,帮我演下去……”

  他无声开口,不能出声的话语被更粗重的喘息取而代之。

  沈容辞听着,不自觉也跟着呼吸一紧。

  他大脑正混乱着,耳边就听得顾迟渊的嗓音:“少将军若真觉得我是这么不堪的人,洞房花烛那一晚,又怎会那般情不自禁呢?”

  “你……”沈容辞嗫嚅着,努力忽视顾迟渊的异常,硬着头皮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顾迟渊猛地喘了一声,那边的触感更加明显。

  不对劲!

  顾迟渊不会被蛇咬得脑子坏掉了吧?

  就在沈容辞在考虑着要不要再打顾迟渊几拳让他清醒一点的时候,这场闹剧终于被人打断,迎来了尾声。

  可打断他们的并不是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的太子,而是另一个相对比较陌生的声音。

  “住手!”

  是吴才俊。

  吴才俊是追着猎物偶然路过的此地,听闻湖边有争斗的声音,上前一看,竟然被他撞破了少将军与恕亲王的「闺房秘事」。

  京中一向有关于沈少将军的传闻,他自己又曾经被少将军莫名其妙地翻墙而入揍了一顿,心中对这位少将军多少是有些不待见的。

  如今见到了少将军对恕亲王施以暴力的现场,更是看不过去,出声制止。

  见吴才俊一脸愤然地跑过来,沈容辞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从顾迟渊的身上下去。

  不下去吧,人家吴才俊都出来制止了,自己再不住手似乎有些不太好;可是下去,顾迟渊又是这种状况,万一被吴才俊发现了异样……

  毕竟是自己「夫人」,沈容辞自然是不想顾迟渊被人看见的。

  于是他依旧坐在顾迟渊身上没动。

  吴才俊见他这样,心里只觉得沈容辞一介武夫,实在粗鄙,不由皱了眉:“少将军还不放人吗?”

  沈容辞看看一旁的吴才俊,再看看被自己按在地上揍的顾迟渊,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一出英雄救美,可是怎么是自己扮演的坏人?被救的却是自己老婆?

  于是他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了些酸味:“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不牢吴才俊费心,也请吴才俊离开,不要再打扰我们。”

  「我们家」三个字咬得很重,仿佛生怕吴才俊听不清一般。

  吴才俊听没听清楚,沈容辞不知道,但他能确定顾迟渊听清楚了。

  因为沈容辞崩溃地感觉到,顾迟渊又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