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渊并不理会他, 似乎是已经决定好先挖哪只眼睛,他控制着手里的剑,无声地收紧剑势。

  太子死死盯着他, 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顾迟渊是真的想杀死太子。

  可太子再如何作恶多端,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若他身上背了自己血亲的命,将来他就算不被世人诟病,也会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魔, 永生活在痛苦之中。

  沈容辞不忍看顾迟渊犯下错误,在顾迟渊挥剑落下的那一刹急急抓住了他的手。顾迟渊力道极大,再加上这蓄力一击, 这一剑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量,沈容辞又碍于要护着瑾妃, 一抓竟是没能完全阻止顾迟渊的剑势。

  锋利的剑刃落下,从太子左边的眉骨向下, 割破了他的眼皮, 一直到颧骨,鲜血立刻覆满了他大半张脸, 他却不哭不喊,将痛楚全都咬碎在牙关里, 只溢出几丝痛苦的闷哼。

  他痛恨地盯着顾迟渊,漫天的火光中,被鲜血晕染脸庞让他整个人宛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诉说着最恶毒的诅咒。

  沈容辞见顾迟渊再次将染血的剑刃对准太子另一只眼睛, 连忙将他拉住:“顾迟渊, 你冷静一点, 他是太子!”

  他强迫顾迟渊看向自己, 那双被寒霜覆满的凤眸在对上他的眼睛后, 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容辞……”

  沈容辞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瞬就被他结结实实地困在怀中,他身上裹挟着的露水气息冻得沈容辞一颤,险些没能站稳。

  不等沈容辞松口气,就听见耳朵边这人带着委屈的嗓音说道:“容辞,我要杀了他。”

  沈容辞抿了抿唇,将自己从他怀中撕出来,转移话题道:“我们先把你父皇救出来再说,好不好?”

  谁知顾迟渊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个老东西的死活与我何干。”

  沈容辞:“那我们先拿下皇后与言平,保住皇帝后,才能让他把皇位传给你。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顾迟渊似乎不大情愿,却还记得自己与沈容辞的约定,于是点点头,乖顺道:“记得。我做江山之主,你做我唯一的大将军。”

  ……唯一的倒也不必,不然他不得累死在岗位上。

  沈容辞把自己的打工人抗议声压回肚子里。当务之急是让今晚御龙殿内的混乱平息,彻底解决皇后与言家,这种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商量……

  沈容辞停下了自己的想法,压下心中的酸楚,不再往顾迟渊登基的事情想。

  可他越是迫使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扔出脑海,就越是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顾迟渊登基当日,他彻底完成了剧情,就要回归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哪里还有「以后」?

  沈容辞不想被顾迟渊看出端倪,侧过头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所幸今夜的御龙殿注定不会太平,顾迟渊也没能注意到沈容辞的异常。只见他抽出一个信号弹发射于长空之中,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门外的西京兵营的曹将军带领兵马冲进了御龙殿内,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因为新势力的加入而彻底打破,禁军和太子的暗卫们瞬间被两军合力制服。

  言平被人绑于殿前,被迫与皇后跪在地上。

  曹将军长相敦厚,看了眼不远处的顾迟渊,拱手公事公办道:“末将不过是听命行事,虎符在谁手中,末将就听谁的。”

  言平瞪大了眼睛:“什么虎符?谁的命令?”

  “自然是圣上的虎符,奉的是恕亲王之命。”

  言平「呸」了一声:“你个莽夫上当了!真正的虎符在我手里,你是被恕亲王骗了吧!”

  曹将军粗短的眉毛一皱,有些不信:“不可能吧,我亲眼所见,恕亲王手中的确实是虎符无疑啊。”

  沈容辞看向顾迟渊,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他悄声问:“你来之前,是不是遇到我那内侍了?”

  顾迟渊微微侧头看向他,眼底有笑意:“夫君是我的福将,这都被你算到了。”

  沈容辞错开眼,没再说话。

  当初求娶顾迟渊的时候,系统判定他任务成功,给予的奖励就是虎符。

  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为何奖励是虎符,毕竟那时候,虎符可是才被他亲手交给皇帝不久的。现在想来,竟是一切都在系统主机编写好的剧本之中,而虎符,也成了今夜他们致胜的关键。想必顾迟渊来御龙殿之前,就让系统带着真虎符去西京搬救兵了。

  言平不知其中猫腻,只恨不能撕碎了曹氏这个蠢货。皇位眼看着就要得手,要不是半路杀出个曹氏,他怎么的也能和崇宁公来个同归于尽。要不是曹氏蠢笨,上了恕亲王那厮的当,自己又怎么可能输得如此彻底?

  他扔出了自己怀中的虎符,几乎要痛骂出口:“你自己看!”

  曹氏看了眼一旁的崇宁公,见他无甚反应,秉着严谨为妙的心态还是将言平的虎符捡起来看了。

  粗犷的脸立刻纠结地皱成一团。

  “傻眼了吧蠢货!”言平啐了一口。

  曹氏确实是傻眼了。怎么言平这货手上也有个虎符?而且该死的怎么感觉两边的虎符都像是真的?

  恕亲王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走上前来,解下了腰封内的虎符递给他,状似好心道:“曹将军可仔细比对一番,毕竟是虎符,此事也马虎不得。好好看,看仔细了。”

  曹将军小心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虎符,还谨慎地左手右手各拿一个,生怕搞混了,一双豆丁大的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几乎快成了斗鸡眼。

  终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啊」了一声,非常笃定地举起顾迟渊的那枚虎符:“恕亲王的虎符是真的!”

  言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言平!往日里看你闷声不响的,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啊……恕亲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合起伙来坑害我!”

  曹将军正小心翼翼地将真虎符还给顾迟渊,听见言平的怒吼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言平,不是我说你,对于我们这种常年征战在外的,虎符就是圣旨,是真是假我还能看不出来么?我虽不知道你这个假虎符是怎么来的,我也不追究你了,你和皇后作出这种错事来,还是好自为之吧。”

  言平此时认定了是曹氏与顾迟渊合伙坑骗他,自然是一万个不信:“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与皇后是在清君侧!谋反的是你们!是你们!”

  曹氏见他是真不到黄河不死心,指着那枚假虎符道:“真虎符的这个位置有个小豁口,我和崇宁公,还有其他的几个将军都清楚,这事不管你去问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言平一把抓过虎符,仔细看着曹将军指着的那处,仿佛恨不得将虎符瞪出个洞来:“我不信、我不信!这虎符是我命人从崇宁公府里偷来的,那可是圣上暗中交给他的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也真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连这种事都亲口承认了。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素来崇拜的舅舅,连连摇头,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偷盗虎符,就相当于假传圣旨,颠倒黑白,捉拿反贼一说也成了一戳就破的谎言,就算他们手中的虎符是真的,那也彻底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曹将军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从崇宁公家里偷来的?”

  顾迟渊似笑非笑道:“这倒怪了,本王的虎符也是崇宁公给的。若本王手里的虎符是真的,那言大人手里的假虎符又是从何而来的?”

  崇宁公看了顾迟渊一眼,没说话。

  这时,一个西京兵走出了队列,将先前言平扔在地上的锦囊捡起,道:“启禀大人,此锦囊可是京城内花间楼的头牌小倌韶永的私人物品,若属下没猜错,言大人莫不是让那韶永将虎符盗出的。”

  “小倌?”曹将军脸上立刻露出轻蔑之色,“言平,不是我说你,你偷虎符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个兔儿爷偷……我看啊,八成是这兔儿爷不懂,又害怕崇宁公的威严,所以随便找人仿制个假的来骗你的吧!”

  是那小倌骗了他?

  言平就算再不愿相信,此刻种种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得不信了。他一想起是那个被男人上的贱货骗了他,就气得银牙都要咬碎,只可恨自己让副官一剑杀了对方还是太便宜了,恨不得给他千刀万剐了才是。

  言家权倾朝野,手里还握着个太子,皇位与天下也是唾手可得。可大厦倾颓,也仅在一夜之间。

  言平身边的皇后察觉到自己舅舅仇恨的目光,顿时心惊肉跳:“舅舅?”

  皇后要拦已经来不及了,言平自知今晚过后绝无生还可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直接挣脱了束缚,一把推开了皇后,大吼着扑向太子,竟是想将他活生生掐死。

  太子半边脸全是鲜血,被言平按在地上掐却也不声不响,也不挣扎,就这么沉默地用完好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皇后哭喊着去拉言平。

  崇宁公皱眉,似乎见不得这场闹剧,一剑将言平斩杀。言平的头颅滚落下石阶,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瞪着太子,死不瞑目。

  皇后被自己舅舅惨死的模样吓傻了,震惊地跌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将言平的尸身从太子身上拉开。还是崇宁公上前,将太子从地上扶起。

  崇宁公道:“太子,事已至此,还请随微臣一同进去面圣吧。”

  太子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默默在人群之间寻找着什么。

  良久,他缓慢地挪动那只完好的眼睛,终于找到了顾迟渊身侧的沈容辞。

  太子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对沈容辞说了些什么。不等沈容辞看清楚,身前就被一道身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顾迟渊垂眸,虽然嘴角含笑,但沈容辞能感觉到,他心情很糟糕。

  他说:“夫君今夜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带你和母妃一同去偏殿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太子好适合被爆炒(危险发言)(快住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