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狗儿眉头微蹙,嬴封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起身,“我去河边处理一下猎物,哥你在家等我回来,给我烤几颗野薯吃。”

  “我给你留了野菜肉片汤和煨野薯……”

  黎狗儿想跟着他去。嬴封将竹背篓里的鸡蛋拿出来,一颗一颗,小心翼翼放进黎狗儿兜起来的衣摆里,“可是我想吃烤的野薯,哥,你给我烤几颗,围着火,别烤糊了,等我回来。”

  “可……”黎狗儿双手拽着棉衣的衣摆,衣摆兜里装满了鸡蛋,“你一个人……”

  嬴封随意将装着猎物的竹背篓甩上肩,“哥你赶紧回去,我马上就回来了。”

  开膛破肚,他很拿手,用不了多长时间。

  现在外面的天气那么冷,狂风乱吹,省得他再跟出来折腾。

  嬴封独自走到河边,随手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尖锐泛着幽幽冷光的刀,手起刀落,掏洗干净猎物的内脏,才想起来没有热水烫毛。

  嬴封“啧”了一声。

  河对岸,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蹲在岸边,搭着好几根鱼竿钓鱼,脸色冷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嬴封瞥了他一眼,视线移到从河流下游许远处冲上来,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几个大婶身上,漠然开口,“有事?”

  “没事儿,没事儿!”

  “那个,小伙子啊,你是谁家的?”

  “难道是我们黎家村新逃难来的那个小伙?”

  “哎哟,婶子我们几个成日呆在家里,都不认人了!这不,今天跟姐几个出来逛逛,正好就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巧啊!”

  “你,你这……”衣着单薄破烂的大婶儿目光炙热地盯着他手里还没烫毛拔毛的野鸡,咽了咽口水,“你这是,在杀鸡吃啊?”

  “哎哟,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哟!”

  “小伙儿啊,婶儿可跟你说,日子可不能这么过的,要节省着来。现在哪家哪户还有肉吃啊……”

  “哟,还好多!”眼珠子都在流口水的大妈探长了脖子,使劲儿盯着他竹背篓里的猎物。

  嬴封动作微顿,冷漠骇然,“你们家里有热水?”

  几个大婶儿一愣,平头短发的大婶儿率先反应过来,“有,有!小伙子,只要你给我一点儿鸡的内脏,我这就去给你提一桶开水过来!”

  “我我我,小伙子,我家近!别要她的,我家有现成的开水,我现在就去给你提!”

  “我去!”

  “哎呀你们这些挨千刀的,都别跟我抢!”

  三四个妇女,还没得到嬴封的回答,就已经你追我跑,慌慌张张各回各家提开水去了。

  嬴封低头看了一眼还没处理的鸡内脏,面无表情清理干净,丢回了竹背篓里。

  河对岸,钓鱼的黎必胜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原本钓鱼的位置,被几个小孩儿占领,那几个小孩儿拿着简陋鱼竿,也钓得有模有样。

  嬴封收回视线,收下了那四位大婶儿送来的四桶开水,借着这四桶开水,将一只野鸡,一只竹鼠和一只野兔处理干净了。

  剩下了一只比较肥的四斤多的野兔,嬴封站起身,一边提起竹背篓,一边开口,“这只野兔你们四人自己看着分,谢了。”

  “这,这只野兔都给我们?!”

  衣衫褴褛的大婶搓着手,不可置信。

  “这,小伙子,这一整只野兔,都给我们啊?”

  “真的?不反悔?”

  “这给了我们,到时候你要是想再要回去,我们可不会给了啊!”

  嬴封慵懒地“嗯”了一身,转身往回走。

  身后,四个大婶儿欢天喜地,有人自告奋勇要烫毛拔毛,有人自告奋勇回家拿菜刀,有人大笑,说着四桶开水就换到了这么珍贵的肉,真是值得。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嬴封渐行渐远,大婶儿的声音飘得越来越散,直到听不见。嬴封这才切身体会到,黎家村这里,到底有多缺食物。

  要不是他突然穿过来,恐怕他家小孩儿,今年过冬都艰难……

  嬴封回到家,刚推开木门,肉香与烤野薯香扑面而来。

  从早上到下午,期间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他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嬴封?你回来了?”

  黎狗儿小孩儿似的坐在床边火坑前,手里捏着一根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火坑边缘的灰。见他回来,连忙站起身,被火烘烤得温暖的脸蛋,染着一抹暖和的笑。

  嬴封连忙将竹背篓放下,蹲到他身边,“哥,好香啊,什么时候能吃?”

  黎狗儿蹲下,用小木棍轻戳了戳火坑底部边缘的野薯,不确定,“要不,先把野菜肉片汤喝了?这个烤野薯好像还没有熟透……”

  嬴封颇有些遗憾地“噢”了一声,转手打开旁边架着的锅,却发现野菜肉片汤还是今早他留给小孩儿的那碗。

  黎狗儿根本没舍得吃,都留给他了。

  嬴封动作微顿,起身出了门。

  黎狗儿不解,“嬴封,你干嘛去啊?肉汤不吃了?”

  “吃,等会儿。”

  嬴封拿着洗干净的碗进来,蹲在锅边,将碗里的野菜肉片汤倒了一大半出来,“哥,这玩意儿你怎么不吃完?野菜汤苦的,我都不喜欢吃这玩意儿……”

  “什么苦的,这可是肉煮的汤,很香的,你赶紧……”黎狗儿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塞了一个大碗,碗里装了大半碗温热的肉汤。

  “赶紧把它喝完,以后不用给我留什么,哥,我们家不缺肉吃,也不会再有饿肚子的时候。”

  嬴封两口喝完碗里剩下的小半碗汤,一抹嘴,捡起锅底躺着的野薯,连皮一口塞进嘴里。

  黎狗儿愣愣地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喃喃,“你慢,慢点儿……别着急,我不跟你抢……”

  嬴封在末世时,大口吃东西,狼吞虎咽惯了。尤其是饿肚子的时候,就懒得形象管理。

  吃了几个温热的野薯后,嬴封捡起香甜冒着丝丝热气,糖分最足最软糯的一个烤野薯,小心翼翼扒了皮,递到黎狗儿面前,“哥,你吃,填填肚子,今晚我给你熬鸡汤喝。”

  黎狗儿连忙从汤碗里抬起头,腾出手接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嬴封,我不饿,你吃,我没饿吃了浪费……”

  “哥!”嬴封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偏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对视。

  “怎,怎么了?”黎狗儿抿着唇往后仰,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有些紧张。

  嬴封勾唇,“哥,要不你叫我哥哥吧?行不行?”

  黎狗儿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我比你大!辈分不能乱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黎狗儿点头。嬴封失望,单手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

  自己家孩子不愿意叫哥哥怎么办?

  屋内陷入寂静,黎狗儿张了张口,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嬴封大手盖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起身,“哥,你快吃,待会儿凉了坏肚子。我出去看看是谁。”

  黎狗儿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仰头看着他宽厚结实的背影,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嬴封比他成熟理智有能力。黎狗儿在心底里觉得能叫他哥哥。只是,他们的年龄摆在这里,叫了乱年岁。黎狗儿搞不明白,为什么嬴封那么执着于要他叫哥哥?

  “趁现在我们还在和你好好说话,别给脸不要脸!”

  嘈杂凌乱的叫嚷声从紧闭的木门外传进来,黎狗儿回神,连忙起身,就听见嬴封冷厉无情的低沉声线响起,“所以?除了这个威胁,你们还能对我干什么?”

  他的话,全是挑衅。

  熙熙攘攘站聚在院子中央的黎家村村民急红了眼,指指点点叫骂,“嬴封,我们能让你在黎家村落脚入户,就已经是对你的恩情和恩赐!”

  “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哦,带着黎爱国家的那几个兄弟去搞了这么多吃的,却不告诉我们一声!”

  “就是!要不是刚才我凑巧出去找吃的,路过黎爱国屋后,我们还不知道黎爱国家今天搞了这么多粮食!”

  “这是要把我们蒙在鼓里,自己独吞啊!”

  “这些独食你们吃得下去吗?啊?良心不会痛吗?!你们这些昧良心的玩意儿!”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怒气冲冲。如果不是嬴封看起来强悍骇人,他们怕是要扑上来打人的。

  “说完了吗?”嬴封站姿慵懒随性,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见黎狗儿出来,还弯下腰替他拢了拢衣服,“哥,你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黎狗儿脸色紧绷,黝黑灵动的眸子死死盯着挤在院子里的村民,那一抹仿佛黑,能将人吸入无尽深渊。

  “你,你看什么,你个死怪物i!”

  “真他妈晦气,我们黎家村怎么会有这种怪物玩意儿?”

  “老天不下雨,都怨你,死怪物,臭崽种!是你害得我们村子闹饥荒!”

  “跟那种玩意儿混在一起的人……”李寡妇双手抱胸,上下扫视嬴封,而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好玩意儿!”

  “……”

  嬴封的脸色越来越黑,紧咬了咬后槽牙,颌骨处青筋乍现。

  “那你们又是什么玩意儿?整天玩意儿玩意儿挂在嘴边,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那你们现在又跑来我家屋门口干什么?”

  黎狗儿面无表情,一把将嬴封拉到身后,“你们了不起,你们不晦气,那你们看着嬴封带他们去找到了吃的,你们眼热什么?”

  “谁眼热了?”

  “你们没眼热?我看你们那双眼红得都快滴血了!怎么,想让我家嬴封也带着你们去找吃的?”

  黎狗儿骂得丝毫不留情面,“以为一群人气势汹汹过来,就能逼着嬴封带你们去了?不用求着他了?你们哪里来的脸?”

  “你!”

  “你胡说什么?”

  许多人被黎狗儿的直言不讳戳中了小心思,脸色隐隐难堪。

  黎狗儿翻了个白眼,“骂我晦气,我跑你们面前去求着你们看我了?嫌我晦气还跑来我家干什么?来找晦气?脑子有病?”

  “你说谁脑子有病?!”

  “我他妈,你个死怪物,老子今天就打……”

  嬴封抬眸,视线落在撸袖子的黎虎子身上。

  黎虎子的头皮瞬间炸开,撸袖子的动作僵在原地。

  “打死我?来啊!”

  黎狗儿双手叉腰,冷笑,“你们今天要是敢打死我,你们就等着我头七那天回来索命!黎家村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别想跑!不是说我怪物么,那我就怪给你们看!”

  话音掷地有声。

  空气中沉寂了一瞬,院子里的人齐刷刷后退一步,脸色带上了些许惊恐。

  “怪,怪物……焯!”

  许久,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最外层围观的老人们,偷偷离开了院子。

  虽说现在已经破四旧,建国后妖怪不许成精,但老一辈的人对鬼神之说仍有敬畏之心。

  黎柱子冷笑,“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我告诉你,我可不信那个!今天你必须带我们去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