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静静,别吵吵了。”

  “估计这次也分不到多少,一家一户能分到个三十斤,我就谢天谢地了。”

  “哥,你今年拿到多少工分?”嬴封将棉衣抻开,披到黎狗儿身后,俯身小声,“我看着粮食也不多,如果真按工分走的话,我们恐怕分不了多少。”

  “我以前……”黎狗儿犹豫,“一天只有两个工分……”

  “两个工分能分多少斤粮?”

  “正常能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只给我算十个工分换二两陈粮。”

  “什么?”

  嬴封蹙眉,心里对黎家村人都观感又差上了几分。

  “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你在这儿……”黎狗儿似笑非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多给我些。”

  毕竟嬴封是真的不好惹,说动手那是连废话都懒得说一句的。

  偏生他打架能挑人痛不欲生的地方打,还打不出什么事儿来。眼瞎了才上赶着去招惹他。

  “喂,我说嬴封,你又不是我们黎家村的人,你来这儿凑什么热闹?怎么,还想分粮?”

  黎柱子隔得远远儿的,嘲笑似的冲他喊话,“别特么看了,再看啊,我们黎家村的粮都不可能分一颗给你这个外人!”

  “就是,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去镇政府告了,就是老子告的,你特么个没门没户的黑户,谁特么知道你是什么渣滓,别祸害了我们黎家村的名声。”

  “告了?!”黎家村村民哗然。

  “哎哟,那他岂不是不能在我们黎家村待着了?”

  “这大冷天儿的,没了我们这黎家村,他怕是没地方去了哦。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遇见像黎狗儿那种不要命的怪物收留他……”

  “妈呀,这黎虎子和柱子是真敢,他俩也不怕那个不要命的偷摸去弄他?”

  “……”

  议论声越来越大。

  分粮分得很快。嬴封冷眼环视四周,轻薄凌厉的唇角轻扬。

  “哥哥?”黎狗儿担忧地拽紧他的衣摆,仰头看他,眼底灌满了担忧,“那些混蛋……”

  “嗯?”

  嬴封弯下腰,软声安抚,“别担心,哥,那些秋后的蚂蚱,还奈何不了我。”

  “可是他们去了镇政府告了啊……”黎狗儿不自觉地靠近他,冰凉的手攥紧他温热的大手,声音微颤,“怎么办,我们会不会……”

  黎狗儿心里发慌,又堵又闷。

  如果嬴封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是为嬴封离开这里后,可能找不到温暖的房子居住过日子难过,还是为嬴封离开了,他就再也过不上现在这样滋润的日子而难过……

  “哥?”嬴封俯下身,温热的大手盖住他的后脑勺,轻揉了揉,嗓音诱惑低沉,“担心我?嗯?”

  黎狗儿低头,闷闷地轻“嗯'”了一声。

  嬴封轻笑,“为什么担心我?”

  “……”

  “哥,为什么?”

  “……”黎狗儿张了张口。

  “封哥,封哥,你跟我嫂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话刚到嘴边,被身后由远及近的呼声打断,黎狗儿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连忙回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妈呀,让我们好找!”

  “说,说了晚点儿要来找你的,去到你们家院儿里叫了半天,都没看见人……”

  林大贵带着一帮子小弟,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本子。

  “这些人谁啊?”

  黎家村的人不认得林大贵,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流里流气……不像是什么好人……”

  “有事?”嬴封蹙眉。

  “封哥,给……”

  林大贵喘着气,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哎妈,累死我了,刚回到家,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我老爹踹去给你拿这玩意儿了……”

  “哥,哥哥?”黎狗儿疑惑,“什么东西……?”

  嬴封随手接过,轻挥,“谢了。”转手递到黎狗儿面前,轻笑,“看看。”

  “害,你跟我们哥几个说这些。”

  “……嬴封,我告诉你,趁镇政府的人还没来抓你,你赶紧滚出我们黎家村,这是我们村子对你最后的仁慈!”

  “就是,赶紧滚吧。”

  “我们黎家村不欢迎黑户……”

  “嘿,你们他妈说谁是他妈的黑户呢?!”林大贵听了两句,肚子里的火蹭蹭蹭往头上窜,一把抢回黎狗儿手里的本子,哗啦啦翻开,指着上面嬴封的名字,狠狠戳了两下,“睁大你们都狗眼瞧瞧,什么傻逼东西,这他妈的是户主。”

  “什么玩意儿?”

  “我们黎家村那都是集体户口,嬴封自己单独户?”

  围观的人哗然。

  “这肯定是假户口,你们竟然弄假户口!我要去镇政府告你们!”

  “睁大你们都狗眼瞧瞧!”林大贵都给他们气笑了,“妈的一群蠢货,这特么就是政府公章!老子爹特么就在镇政府里!”

  “一群蠢货!”

  “你们特么谁去告我封哥了?老子弄死你。”

  “……”

  “……”

  围观的村民齐齐噤了声。

  空气中只剩下冷风呼啸的呜呜声。

  黎狗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嬴封温热的大手,小声,“哥哥,那真的是你的户口吗?”

  嬴封弯着腰,轻笑点头。

  “可,可是,你怎么弄下来的,我们黎家村现在都是集体户口啊,怎么可能有人分出来单独一个户口……”

  “县城里多的是单独一个人一个户口的。”嬴封小声安抚,“只是黎家村的人没文化,又没出去见过世面,才以为全国都是集体户口而已。”

  “那,那是怎么弄下来的,是不是你以后就是黎家村的人了,就不用离开这里了?”

  嬴封轻笑点头。

  他没告诉黎狗儿的是,这个户口本里,不只有他,还有黎狗儿。嬴封托人将黎狗儿的户口从集体户口里弄出来了,他们两人在一个户口本上,而他是户主。

  “行了!”黎村长沉着脸,阴测测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个粮,你们是分还是不分,你们要是不想要粮,就赶紧滚,少在这里麻麻赖赖!”

  “分,分分分,村长我们家要分粮的!”

  “哎哟,那些要去搞别人的人呀,就你们找个地方自己去搞,别在这里连累我们好吧?”

  “就是,也不看人家嬴封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这有的人啊,就是眼热人家生活过得好,在这里麻麻赖赖,啰哩巴嗦,怎么没见你整到人家一次?”

  “走走走,离他远一点,别到时候连累我们了……”

  “你!”

  黎虎子被村里人阴阳怪气了一通,脸色难堪,“你他妈说什么?!老子弄死你!”

  “村长,村长,我们快分粮呀,我家今年能分到多少呀?”

  “村长,我们家今年能分到五十斤粮吧?”

  “村长……”

  村民一窝蜂涌到了晒谷场中央,等着分粮,又吵又闹。

  林大贵盯着他们,嘴里啧个不停,“这都什么人,怎么个个欺软怕硬,这他妈比老子还没种!”

  闻言,嬴封扫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黎狗儿轻笑,眼底灌满了笑意,眸子弯弯,比月牙还好看。

  入了夜,黎家村的人已经分完粮,喜气洋洋地带着自己那份粮食往家走。黎狗儿果然又被剩到最后。

  好一点儿的存粮都被分走了,只留给他两斤发糠长虫的谷子,还有八斤拇指大小的红薯。

  嬴封盯着黎村长拿过来的粮食,眉头紧蹙。

  黎狗儿脸色平淡,毫无波澜地伸手接过粮食,道了一声谢,“哥哥,我们回家吧。”

  “我们黎家村今年没有粮食剩了。给你这么多,已经是我从村民手里克扣下来……”

  黎村长拢了拢肩上的棉袄,缩着脖子卖好,“你也别嫌我们给你分的粮少,我们今年是按工分分的粮,你挣的工分太少了。”

  干什么活,工分给多少,都是村长和村支书一起安排的。他们要想搞村里的谁,只要给他安排最辛苦的工作,给最少的工分,个个都求饶。

  黎狗儿从小被他们这么整,对他们的手段门清儿。

  现在这人还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如果说他们不是看在嬴封的面上,试图通过他向嬴封示好,他根本不相信。

  黎狗儿脚步顿了一瞬,拿着那些陈粮,头也没回。

  身后,嬴封似笑非笑,淡淡瞥了缩脖子缩手的黎家村村长一眼,转身跟上黎狗儿的脚步。

  冷风肆虐,将晒谷场上的灰尘卷起,又落下。

  林大贵与身旁的小弟对视一眼,扫过黎村长,冷嗤一声,狞笑转身,“什么玩意儿……走了!”

  “你?这儿的村长?”

  “啧……”

  林大贵的小弟拍了拍黎村长的肩膀,趾高气扬,“哎呀,这有的人呐……啧……”

  黎村长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浑身发僵,后背冷汗津津。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嬴封竟然真是个人物,竟然连镇上的人都认识。要不是他出去开会,见过与林大贵有七分相像的那位领导……

  据说那位领导的儿子就是个街边混混,连领导自己都管教不了,现在那人竟然成了嬴封的手下?!

  黎村长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暗骂,“妈的……”

  村尾偏僻的小院儿里,嬴封将手里的陈粮随手一丢,甩进跟来的林大贵怀里,面无表情扬了扬下巴,“带回去喂鸡,不要就丢了。”

  林大贵捧着怀里的十斤粮,傻眼儿,“这,封,封哥,嫂子?这粮给我……”

  黎狗儿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那个……”

  “哥,冷不冷,刚才吃饭吃那么快,吃饱没有?”嬴封打断他的话,捏了捏揣在自己口袋里的小爪子,低头轻笑,“外套口袋里揣了糖果。”

  黎狗儿仰头望他,微愣,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蛋缓缓烧起来,“你,你干嘛,我长这么大了,不用吃糖……”

  “那我给你变个魔术,要是我手里能变出糖来,你就把它吃下去。”

  黎狗儿狐疑,“手里怎么能凭空变出糖来?”

  嬴封勾唇,“别眨眼啊……”

  “我不眨眼……”黎狗儿话还没说完,定睛一看,嬴封手里真多了一把糖。

  他的手一翻一把糖又消失不见。

  黎狗儿惊讶地瞪大双眸,刚张口,嘴巴里就多了一颗橘子味儿的甜,“唔……”

  “好家伙,封哥,你这哄嫂子有一手的!牛啊,怎么变的,也教教哥几个呗?”

  “是啊是啊,封哥教教我啊!”

  “要是我有这一手,还怕找不到媳妇儿?!”

  ……

  嬴封偏头,睨了他们一眼,笑骂,“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