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竹马无猜【完结】>第36章 唐突不已的相见

  “痛吗?忍着吧!半夜和疼痛有勾当啊;病了?真的吗!我在潦草的病历上确诊了……你不会来看我对吧,何必忍受消毒水的味道呢;安慰变成恶性的麻醉剂啊,可是一声说有信心才能愈合啊……”

  嘈杂,急躁,带着厌恶与满腔愤怒把自己的灵魂逼到了狭窄的喉咙里,用尽浑身的力气把他们化成惊涛骇浪的咬字剥离出这副筋疲力尽的躯壳,与与之纠缠的和弦厮杀搏斗,又与紧随着的鼓点抢分多秒,如同一个在不停奔跑,要用自己愚蠢的求生欲去对抗世界崩塌的人。

  吴非的眼里充斥着让人瞠目结舌的疯狂,制作人与一旁作为监制的David几乎同时把自己戴着的监听仓惶摘下。在录音开始前还一副冷静模样抱胸站着的江永恒只觉得头晕眼花,这监听室里的三人互相扶持才挪到了那张窄小沙发旁的冷饮冰箱,匆匆用几口可乐啤酒定神,这才脚下一软,拥挤着瘫坐了下来。

  江永恒朝着录音室里大汗淋漓的四人打出了个手势,把自己手里的“朝日”喝干净了,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声音

  “上海竟然还有如此凶猛的朋克,老戴我可真是谢谢你给我见识到了!这可比前天乔大神新组的thrash还要疯癫,我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以后也就守着我这录音棚就好,演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少干了!”

  他把自己那一头泡面烫的头发胡乱一拨,这可让周文豪想起了自家对门邻居的那只棕色泰迪的耳朵,一口把可乐呛进了鼻子,却又不好实话实说,林永恒笑他十三点,又撞了撞David的手臂接着感慨

  “他们刚进门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本事的年轻人能让你们两个俯瞰江湖那么多年的乐意来陪着,现在看来他们要取代从前的‘骨髓’就是一两张专辑的事情哦。”

  周文豪听完之后笑容僵了一秒,却很快把自己那天在‘胡闹’里已经宣告放弃的摇滚梦想给打压回了心底,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因为多年触弦与拨片而纵使刮不净的老茧,将眼中浮起的多年种种化成了一声感慨

  “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东西也该让一让位了。”

  David太了解他了,周文豪这些年其实不只一次因为生计或是自己那个对他的荣耀丝毫不屑的女友而在演出过后借着酩酊大醉流过眼泪。他不怕安慰朋友,只是今天的他们并非主角,为了不给还在里面忙碌的四人平添麻烦,他赶忙把话题拉回到了‘洪涝灾害’身上,从江永恒嘴里骗了一大堆赞美的话,只是江永恒忽然停下,指了指正在帮着阿海收拾效果器的周忍冬

  “这个弟弟是哪里来的,毕竟全世界都是一个鼓手八个band,音乐节一个人往鼓前一坐,前面跟流水一样地换完全不算稀奇!其他几个或多或少都见过,就这么一个稀有宝贝,吴非这小子是在哪里撞大运得回来的呀?卖相又好,手上又灵的。”

  他话刚落阿海便率先从录音室的门里探出头,他扯起自己身上那件已经半湿不干的背心抹了一把脖子上汗,朝着林永恒笑出一副自豪得意的样子

  “哪个是他找来的,这是我蹲在看守所门口,铁门一开,就直接把人劫来上海的!洪涝灾害御用!独家!谢绝任何人情借用。”

  江永恒朝他白了一眼,这就起身朝着因为身高问题而低头钻出录音室门框的周忍冬一通猛夸,随后又把垂头丧气的吴非从毕佑身后拉到了自己面前,对着他撇嘴看了两眼,咋着嘴朝David和周文豪说了一句

  “不对劲啊!有事情!”吴非赶忙把自己脸上的心事藏了藏,硬着头皮反驳回去

  “哪有什么事情,一天录三首,一次五六遍……我就不信这么豁力气地搞一天下来还能脸上看着精神的人。”

  屋里的所有人随着江永恒一起笑出了声,可今天连向来善解人意的David也没救他,反而加入了调侃行列

  “你不是沾上麦克风和旋律就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的吗?!骗第二个可能你已经成功了,但是……”

  David走到控制台前,把刚刚录下的这首《夜半病房》外放出来,正所谓当局者迷,就连洪涝灾害自己听过一遍,都不得不为吴非刚刚的音色和情绪惊掉了下巴,毕佑兴奋地惊呼一声搭上吴非的肩膀

  “简直……简直太完美了!我都开始担心以后在live你唱不出今天这样的了。”

  吴非很是嫌弃地一耸肩把他的爪子震掉,其余两位爷叔也听出了这其中蹊跷,他们纷纷站过了David身旁,一起用古怪的眼色打量起吴非,吴非脸色由白变绿,又由绿转黑,终于被这三双眼睛逼得先开了口,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姨妈昨天又来了……我就是烦。”这三个互相使了个眼色,最后由周文豪开口

  “哦,这样啊,David要请我们喝酒,你们也一起呀。”

  其余三个刚要答应,谁知道被吴非抢了先,他把自己终于被空调吹干了的头发捋了捋,拖着疲惫的嗓子,用自己要晚上还要去酒吧上班回绝了后就拎起自己那个有些破烂的背包溜之大吉,阿海紧着眉头把他刚刚一连串的古怪思考了片刻,忽然一拍巴掌,这就把自己的琴背上了背后,又催促起另外两个赶紧拿上东西。

  “David,周哥,今天谢谢你们,等全部录完了老吴请吃饭,都来的啊!”

  说完就扯着一头雾水的周忍冬和毕佑追着吴非挤出门去,而录音棚里的三个人就这么听着门缓缓关上和这个顿悟的人被毕佑各种抱怨质问的声音逐渐远了,这才又一起把憋了好久的那满肚子的笑释放出来,周文豪捂着肚子摇了摇头

  “要不咱们赌一把吧,吴非这小子是失恋了,如果不是,你们的在老戴那里一个月的酒钱都挂我账上!”

  林永恒也笑得揉起了发酸的脸颊,他毫不客气地白了周文豪一眼

  “你都因为穷见底卖琴回老家了,还好意思赌得这么大方!这个年纪的小子能有多大个烦心事,就算台下没人也跟自己是摇滚明星一样发疯,除了能在小姑娘身上吃亏,我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他那么情绪饱满的了!”

  David把刚刚被阿海匆匆拉走而从毕佑口袋里掉出来的拨片捡了起来,这并不是他的“original”所适用的厚度,就在自己把这拨片揣进裤袋的同时,裤袋里沉静了大半天的短讯音终于响了起来。江永恒与周文豪勾肩搭背地就要往外走,却见到David把看着手机屏幕的那一脸笑容瞬间收紧,用一副为难样子撞上了他们

  “不好意思兄弟们,我店里有点急事……今晚,今晚缺人手,我这就得回去帮忙,你们明天过来,喝多少都算我账上。”

  趁着这两人还被自己这突然变卦被愣在原地,他也赶忙开门就跑,就连动作都和吴非毫无差别。

  “他……他店里以前有人请假的时候他不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

  江永恒生硬地把头转到了周文豪侧脸,而周文豪依旧是一脸木讷地看着那扇乐队贴纸密度堪比老城区电线杆子小广告的门,两人就这么死寂了片刻,又忽然一起拍响了巴掌,异口同声

  “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知道?!”

  吴非把自己的半张脸藏进了高领运动外套里,他是这一条人行道上唯一没有被霓虹与喧闹渲染快乐的人,他拥挤在夜晚快乐的人潮里,经过的店铺正放着不算流行的情歌,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张愉快的面孔,和那一抹转头离开后在路灯之下渐行渐远的薄荷绿……

  “你小子是不是失恋了?!”

  他脑中的所有画面被后脑忽然袭上的一掌和这一声毫无掩饰的质问给瞬间粉碎,吴非的眉毛当即竖到了太阳穴的位置,头也没回,就用肘节的力气精准地给了阿海胸口一计猛击,让他哀嚎着撞上了因为追上他而气喘吁吁的周忍冬。

  “哇,下手这么狠,还好刚刚我没和阿海赌,否则我刚拿到的那点定金今晚就又回到解放前了!”

  吴非苦笑着掏出自己那盒遗忘在随身包里已经快两个星期的“中南海”,数了数,正好分完四个人手上,怎知阿海和毕佑脸上没有一点想饶了他的意思

  “你的头脑不在这方面,可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才躲过了我们眼皮,总之我想不出来!”阿海把吸进去的一口烟闷了好久,可终究在吐出烟圈的时候也没想得到吴非这样一心扑在曲调和乐队上的人得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他分心相对,他偏了眼睛再看向身旁的人,他想起了自己与lolly Cheung在冻雨萧瑟的夜晚道别的那天,他记得她对自己说过一句“愿你今后能遇到一个让的眼睛里不会再变成上海雨天的人。”

  这句话不是他这种在喧闹的调子里嘶喊愤怒的人能欣赏得来的,雨夜,爵士,不知所起的动情和赤条相拥时候他吻在她额头上的吻。这

  就像是一个来自老天不怀好意的玩笑,让他陷入了自己满眼鄙夷的庸俗桥段里,就像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出现之前,他一直不拿正眼去看《Billile’s bounce》一样!而还未在那个雨夜里等到天亮放晴的他,竟然在吴非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阴霾。

  “是米朵吧。”

  周忍冬这唐突的一句从身后传来,毕佑手里的烟摔在了地上,而刚切断了脑海“旧电影”的阿海并没有回头朝他质疑,而是赶忙扭头看了吴非。

  吴非的眼神躲着他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投了降,他把烟蒂掐在了沿路的垃圾桶,一把抢过阿海手里那支干烧着的,重重地吸吐一口才认下

  “就是……就是太丢人了才没跟你们说的,人家也没跟我交往过,我就是心烦,脑袋乱。”

  毕佑愣了愣,随后扭头抢过周忍冬手里的东西,挤出他那一脸无赖的笑容挽上了周忍冬的手臂

  “好阿花,阿海跟他可算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外加一丘之貉的熟度,基本老吴能认识的女生他都不可能不晓得,连他刚刚都一脸便秘的样子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周忍冬瞥见阿海和吴非也是一脸疑惑地回头瞄向自己,反而笑出了声

  “你们见过他认识的很多女生,可我只见过米朵,所以我只能猜到这个。”

  阿海和毕佑同时小题大做地拉扯着嗓子“哦”了一声,毕佑绕到了吴非另一侧,与阿海夹击一样地把手臂架到他肩膀上,终于逼供出了吴非这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是怎么来的。

  米朵决定离开上海,就在昨晚,她在吴非家暂住的一个星期里,向来晚睡晚起的吴非总是会在生煎包店最后一锅卖完之前自然醒来,跟她分着吃一顿只有速溶咖啡的早餐,而米朵则让他家那已经被杂物与过期调料占据多年的厨房重新点火,在傍晚的时候与其他家的窗户一样飘出饭菜的味道。

  他们聊了很多,那些关于摇滚的电影与朋克的历史,米朵也会双臂抱胸一脸严肃地跟他说几句自己在各大live house做主办方筹备时候看到的现实问题与上海各派乐队的前景,有那么一天晚上因为吴非哼唱的曲调让他们有了分歧,两人最后带着凝重的脸色各自睡了过去。

  可是第二天,米朵依旧看到吴非跟昨天一样,拎着小区附近的早点等着那个电热水壶想起沸腾的声音,把一杯搀着奶精味道的“醇香”摆到客厅那张有着陈年油亮和划痕的旧饭桌上,一张他刻意在前几天买回来的新折叠椅前……

  “我本来想着,或许我可以再等两天学着那些视频网里打包卖会员的言情电影一样跟她表白什么的,可是这两天还没过完,她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脸开心地跟我告别,还抢过我手机往微信转账了四百块钱。她说她要去深圳了,她在高中毕业时候表白过的乐手昨天忽然把她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说很想她。”

  “这怎么听也不像个牢靠的人啊,我可一直觉得米朵是我接触过的演出经理里面最有头脑的一个,她怎么……”

  毕佑甚至想要马上仰天长啸一声抒发了自己对这个离谱故事的态度,阿海的脸色也黑得堪比锅底,只有周忍冬还是一副柔和的样子,甚至帮着吴非把这一左一右压在他肩膀上的爪子掰了下去,用在他嘴里不算娴熟的咬字安慰道

  “霉到底了就该反弹回升了,我们三个都已经脱离苦海,你也赶快爬出来,洪涝灾害要起飞了!”

  这话充满了一个小男生的笨拙,却也是今天唯一把吴非拉出了他自己沉浸的那个米朵拉着行李箱,挥手离去的画面里,然后朝着阿海那边扭头,用他刚刚故意掐在自己肩膀上的力气还治其人之身。

  “咱们扯平了,你猜不出米朵,我也不认识你还有过一个lolly Cheung。”

  阿海当即停下了脚步,刚想质问一句吴非昨晚又不在,那他会从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全盘招供了去年那个他们俩唯独休息不在一天而发生的爱情故事,毕佑也许太过心虚,还没等阿海眼睛转过他便拔腿就往路口人行道里转,阿海把自己背后的琴包往吴非怀里一塞,两人顶着来往行人古怪的眼神你追我敢,当路口的另一边想起了毕佑一声招得八方回头的哀嚎之时,吴非和周忍冬大笑出声。

  毕佑手里还捏着晚饭时候没有喝完的那罐啤酒在手里晃荡,他轻手轻脚地走在灯泡昏暗的老旧楼梯间中,就连打出一个实在疲惫的哈欠都得收敛声音,虽说这楼中大多都已不是当年房主的住户,可三楼那个苏州婆婆却是小区里闻风丧胆的毒舌,她与很多老人一样早睡早起,但凡晚上九点之后在楼道里搞出大动作的人,她总能精准地找到你住几楼哪户,第二天保准你一开门就被骂得个狗血淋头,就比如自己在愚人演出完发着酒疯回来的那晚,钱墨承就已经替他挡掉了一劫。

  就在自己刚把自己那把宝贝的“original”从琴包里重见光明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在了钱墨承家的门上,他愣了愣,确定过自己的耳朵真的没有听错之后,他垫着脚挪动到了门后,老房子的门上不会有猫眼,他也没有开口问门的习惯,只见门开的瞬间一抹蓝色晃上了眼睛。

  “你好,你是毕佑对吧,刚从澳洲回来的。”

  门后竟然是三个装备齐全的警员,这可让毕佑措手不及,他甚至忘记了回答,只是用错愕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扫射,另外一人好像也动了嘴巴说了什么,可是他骤然猛烈的心跳已经让他听不到其余的任何声音。

  “是……是需要我和你们走一趟吗?”

  他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最先开口的那个点了头,他便抿了抿唇,并没有让人进门等的意思,而是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已经因为今天录音汗渍明显的黑色背心。

  “那请等等,我想我换件衣服比较好,这样真的挺难受的。”得到三人允许之后毕佑赤脚往钱墨承的房间进去了,这三人还没把钱墨承家的陈设看个仔细他便又出来了,边指着另一道门边赤脚往那挪去

  “我需要洗个脸,真的不好意思。”

  可就在他把浴室门关上的那刻,站在最后的那个中年警察忽然拨开前面两人往房间里冲,浴室被反锁的门被这三人合力踹开,毕佑也因此被门的冲击撞倒在地,那个中年警察看了看马桶里还在水面打转的香烟,一把就扯上毕佑的手臂,粗鲁地把人拽了起来。

  “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们找你,为什么还做这种罪加一等的事情!”

  他口吻里有些不平的愤愤,毕佑就这样被狼狈地带到了那个十几天前刚来过的派出所,只是这回不仅见到了几张当天穿着制服的眼熟面孔,还有对他这乱哄哄进门而脸色更加难看的钱墨承,甚至还有已经眼睛红肿的莫文婷和在她身旁那个眼神凶恶到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男人。

  “爸,妈。”

  毕佑嗓子发抖地朝着父母叫了一声,当莫文婷看到自己刚刚还在与警员据理力争在澳洲学校的儿子被两个警员钳制着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当即一声哭喊,昏厥在了一个女警员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