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竹马无猜【完结】>第54章 他的回应

  噩梦的尽头是胡闹门前那条昏暗的小路尽头,一个浑身沾满了飞溅血点的高大男人正背对着视角的方向不断地叫骂,他不断地挥臂刺下,一声声惨痛的喊叫似乎已经放弃了求救。

  就在狂乱的心跳摇晃地向着这两个人跑近的时候,半张被血污染的脸狠狠地看向了脚步靠近的人,原本急促慌张的呼吸在刹那间戛然而止,毕佑嗓子本能地发出了恐惧的抽泣倒退几步,而那双轻蔑的蓝色眼睛裂开了血口下突兀的黄牙。

  这个残暴恐怖的外国人把血流满地的那个人拽着后领转向了他,嚣张地向这个勇敢的来者挥舞着自己手里血迹新鲜的刀,但这并不是毕佑绝望尖叫的原因,因为他的心脏早在隐约看清那个垂头流血的人的时候就已经濒临崩溃,他甚至忘记了语言,只是在Kolt挑性的笑声中一声声地发出尖叫,直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杂乱的颜色又化为浑浊的风,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往自己的胸口推了一把,让他在撕心裂肺的呼唤之中陷入更深的混沌……

  一个不算安分地昏迷了四天的人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忽然喊叫得吓到了住院部走廊上的人,一些家属和护工本来就是趁着病人午睡闲聊,听到那间402号房又发出噪音,都有些脸露不爽。

  他们要么随着快步进门的医护警员伸长脖子想看看情况;要么回头往身后的气窗看看,确认了自己并没有被连累得没了午休,这才稍稍把眼底的火气隐藏起来,装出一副关心着急的样子向开门的时候伸头往里的那几个人打听起来。

  比眼皮的沉重更快一步有的感知,是浑身带着烧灼感的钝痛。毕佑的耳旁甚至还残留在梦里那个嚣张残暴的笑声,他想开口替他求救,却在睁眼的那一刻被灯管的刺得又一声呜咽的难受,他原本麻木的喉咙就像熊熊烈火瞬间燃起那样,反倒让那双浑浊的眼睛被痛得忽然睁大。

  他再次开始像昏迷时候那样浑身抽搐起来,而已经守了他四天的阿海和钱墨承这就再次熟练配合地把人按住,直到医生再一次把缓释药在那条静脉青黑的皮包骨上再扎多了一个针孔,他们才逐渐减去手里的力气,带着疲惫难看的苦笑互相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既然醒了,那么第一个难关就已经渡过了!他的情况我跟你们都说明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快联系他的直系亲属,因为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医生仔仔细细地对床上遍体鳞伤的人进行了检查和简单的问询之后安排了给他那挂满了吊瓶的输液架上再加一瓶能量液之后就赶去了下一个病房,而那个负责案件的警员始终不相信钱墨承提供的毕佑父母的联络方式,却在户籍系统里看到了同样的号码之后朝着病床上的人流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跟陪护的两个人交代了几句之后,转去了另一栋住院大楼。

  两个人在护士传授过的方式下配合着给毕佑喂了一些加了葡萄糖溶液的水,虽然他的后腰以下痛得让人生不如死,可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还是颤抖着握住了钱墨承的手。

  微弱的力道透过掌心,钱墨承感到自己的心在被这个人命悬一线地抽打了这么多天之后现在又撒了一把盐,但听到他骂了一句“你活该”之后,毕佑那呆滞青灰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钱墨承偏头躲过了他的笑脸,他不知道毕佑刚刚从自己被Kolt杀害的梦里逃出来,更不会知道这双涣散无光的眼睛强忍着光灼的痛感在这个消毒水环绕得让人作呕的环境里看到了他也在其中的时候,毕佑身上那种带着电流一样的疼痛感甚至得到了一些缓解,他甚至觉得还好无论梦里还是现实都只是自己罪有应得,如果是钱墨承遭遇了自己在那张床上的遭遇,他可不一定是个能平和地在这里等着伤者苏醒的脾气。

  他艰难地挤出了“我怎么”三个字,钱墨承却再一次被一把利刃刺到了心上,阿海刚要开口,却被钱墨承拦了下来。

  他依然是那副毕佑熟悉的表情,那种在他自己拉不下脸来找自己和解时候的那种故作姿态的尴尬,只是他认为一定是自己还有那天那把粉末的药物残留还在持续发作,因为他竟然从这个向来泪腺迟钝的人嗓子里,听出了细微的啜泣。

  “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开口问,问一句我们答一句,不想开口……没得听!”

  毕佑想再笑一笑,就像平时他用这副表情来找自己时候那样,可是现在的他并不是个应该拥有情绪波动的人,仅仅这几个眼神的交流,他就已经头冒虚汗地再次要翻白眼睛。

  钱墨承拉开了窗帘,明明才过午后,可天边的太阳已经显现出了属于夕阳的颜色,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上海的秋冬是总是阴沉得足够谋杀掉一个绝对乐观的人,而这一点点微弱的温暖,怕是需要很多年才能治愈得好经历了那天晚上的人的内心。

  向来不算喜欢太阳的毕佑也用眼睛贪婪地希望从那颗不大的火球里得到一些怜悯的能量,他太想马上起身去到钱墨承身后,用自己所有的力气抱紧这个他差点见不到最后一面的人。

  就在钱墨承也心里打鼓着自己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担心多余的时候,阿海踩到了那枚在初中时候被毕佑偷偷捡回来的拨片。

  心再次沉下来,看着那拨片上的鞋印和裂痕,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再次像病床上那样痛痒起来,而就在这时,这条黑静的单行线上终于有了属于车辆的动静,只是胡闹里面正是大家微醺狂欢的时候,这个车子的急刹并没有被重视,但从上面走下来的人却让停在拨片掉落处的四个人都露出了大事不好的表情。

  一个各自不高的外国男人被率先下车的卢余超一把拽下了地,四个人跑到车前的时候,这个被破旧音频线五花大绑的外国人毫不客气地朝他们吐了一口口水,他嘴里说着口音浓重的英语,每一句都诅咒着这围着他的人不得好死。

  “Caleb,墨西哥人,曾经是卖给我和毕佑香烟那个牙买加人的中文翻译,他们以烟和其他化学违禁品作为报酬合作,也是那天在我拘留期满以后偷袭我的人!”

  说完之后卢余超毫不客气地朝着这个半脸刺青的男人后脑打了一下,这个人立刻就像一头愤怒的斗牛一样挣扎起来,他的力气让钱墨承几人看得心里都发起了毛,因为即使是三个高大他挺多的乐队成员同时出力,也只是勉强把人按住。

  “你们这群……你们这群垃圾、无耻的人!明明自己也不规矩还断我的食物!我有多难受,我也饶不了你们!”

  他的中文甚至可以和David相提并论,吴非和阿海反应神速地才闪过了他再次吐过来的那口口水,周忍冬强力克制住自己的拳头,就在他眼睛里的寒光和身高优势把这个人稍有震慑之后,卢余超也没耽误,这就向他们赶紧说明自己的来意。

  “上回我没准备触了他的霉头,今晚他又打算找我麻烦,只是跟踪我去排练房路上的时候被我们鼓手给发现了,原本已经在去报案的路上了,可是他忽然说漏了嘴,说今晚就算我幸运地躲过一劫,毕佑也一定会被Kolt带走!”

  钱墨承听完之后忽然发疯一样地拽起了Caleb的领子发疯地逼问他,这个因为药性发作而开始神志不清的人一边不断地打嗝发抖,一边对他笑出一口残缺参差的牙齿。

  卢余超着急地又给了他两拳,只是这个刚刚还会疼得皱眉发怒的人现在发疯一样地对着身上的疼痛狂笑,兴奋地对他们高喊着“than more”。

  “那就赶紧把他送进去!咱们没办法不代表别人没办法!”

  可卢余超几人却流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原来受着他国际交流护照的局限,上回虽然也找到了人,可这个Caleb并不像Kolt那样有贩卖违禁品的确凿罪名,因此也只是被劝说教育了一轮之后就拿着领事馆发来的警告通知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这次更加没有一个人受伤不说,当卢余超得知毕佑已经联系不上的时候,更是绝望地对他们说出了一个关于Kolt取向问题的秘密。

  “咱们的违禁品并非在美国就不合法,他当年被驱逐的罪名里面还有一条就是残害施虐他人!而这些人都是他通过社交账号交往见面的男大学生!”

  出了阿海这个脑筋太直的是一头雾水的表情,余下的人都因为卢余超的这一句后背发凉,钱墨承更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原来握在手心里的拨片再次掉到了地上。

  吴非算是所有人里面镇定,他这就拽着钱墨承不见外地往卢余超他们的车里钻,其余人见到之后也赶紧推搡着那个不断发笑乱喊,口水鼻涕流得一塌糊涂的人往车里塞,就在车子发动的时候,钱墨承忽然问向了卢余超。

  “你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他送去报案而是带着来找我们,就是因为你了解那个牙买加人有这段历史对吧?!甚至……你也可能吃过他的苦头?你自己买烟的时间比毕佑久,按理来说依赖性会比他高,我那晚在询问室里面听说这个牙买加人虽然人品恶劣,可是他卖的东西并不算漫天要价,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包庇了他快十年!你更多的也想给自己吃过的苦头报仇,对吗?”

  车厢里拥挤嘈杂,甚至因为Caleb的发作的咒骂依然句句阴毒,所有人都知道钱墨承是猜对了,否则卢余超也不会一句不答,甚至还用车里散落的一瓶喝剩的饮料瓶子狠狠地往那可颗金棕色头发稀疏的脑袋上发狠地砸去,要不是周忍冬和阿海赶紧拦住,怕是凭着他们自己找到毕佑的时候,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鲈鱼还知道这个人曾经的合伙人,我们趁着他成瘾性发作的时候打开了他手机的指纹锁,他和Kolt其实一直都有一些纠纷,就在我们翻找的时候有一个海外社交账号的讯息发过来了,好像是因为他也担心你醒了以后一个人制服不了你,所以拿着一份利用假身份申请到了新工作的录用通知威胁那个墨西哥人,希望他可以去奉贤帮他一把。”

  钱墨承说完这一句被自己省却掉了太多的话之后只觉得筋疲力尽,他两手撑在床边揉起了自己不断跳动的太阳穴。

  就在他差点因为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破门而入的画面要崩溃的时候,毕佑那冰凉虚弱的手再次颤抖地握上了他,钱墨承甚至有些不敢看向他,可是就在自己打算用帮着去替守着两个病房的人买饭的阿海的时候,毕佑的咳嗽声立刻就在身后响了起来,又把他拉回了床边。

  脸色灰白,嘴唇乌青,眼睛里不断地和浑身的难受疼痛抗衡的交锋,他第一近距离地体验到化学成瘾的可怕是那天晚上离着太近看到Caleb,那是一种让他没办法表述的恶心!

  他怎么也没不会想到就在一个半小时之后,那张铺着褪色床单的铁架床上,一副浑身布满了淤青和红印的单薄身子也用如此恐怖的方式抽搐在一个高大身影的下方,等到Kolt被制服的时候,毕佑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

  “你不告诉我,我就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怎样了吗。”

  毕佑这一句说得很是平淡,却也彻底把钱墨承的眼泪彻底决堤,他甚至两次开口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等到毕佑强忍着半身的刺痛扶上他的脸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满口责怪却又极其小心地顺着他抚摸的走向迎合上去。

  毕佑的眼睛里也因为眼泪而多了些光,他疼得眉头根本没办法平缓下来,可嘴角却依然努力地想去笑,钱墨承却误以为这是他又要因为是他那天被灌下打量违禁药又要发作的前兆,好在那只就要按上急救铃的手被毕佑截了下来。

  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堵得漏不出一点风一样,甚至因为两次勉强发力而喉咙也好像再次被Kolt的手掐上一样,可是他依旧固执地不理会钱墨承那满口的质问和阻拦,凭着自己的力气把这只手扳到了自己胸口上面。

  就在掌心触摸到那皮肉单薄的冰冷上面的时候,钱墨承的心也瞬间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死死地挤压抽打,想起了那天急救室出来的主治医师严肃的一句

  “他有遗传的隐形心脏病,如果生活健康还好说,但是他在几个小时前被强迫吸食了纯度太大的化学违禁物,恐怕现在保住的命并不能说明什么,人醒之后,家属还是得有个最坏的打算才好!”

  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痛苦的嚎叫和撕心裂肺的祈求,钱墨承两脚发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他一遍遍地说着祈求的话扭头在医生和跟进的警员之间,洪涝灾害的其他成员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把他扶起来,甚至连推着毕佑出来的随术护士都因为少见到毕佑这种遭遇的而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他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钱墨承两眼呆滞地跟在病床的旁边,莫文婷和毕佑家超市的电话被警员打了无数次也没有人接听,到了毕佑被安排进病房的时候才有了一点根本没用的消息——毕文涛半年之前被人设计欠下了一大笔所谓的“牌局债”,而就在毕佑出事的前一天莫文婷作为债务共有人和毕文涛办理离婚,随后两人分别切断一切联系方式消失了,就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设局的人看到自己要到手的肥肉没了,才铤而走险地去辖区报案……

  “老钱,我觉得我一定已经死了,你告诉我是吗?”

  钱墨承啜泣地骂了他一句‘十三点’,毕佑却把感触着自己心跳的手继续加力按在自己胸上,他以为这样的自己会得到钱墨承一点兄弟情分上的可怜,但他却不知道那苟延残喘的跳动已经对钱墨承造成了巨大的折磨,也彻彻底底地震碎了他心里懵懂逃避过的一股冲动。

  “如果我不是死了,我怎么会看到你哭呢!你是不会哭的……从来都是我去找你,也从来都是我在哭……”

  毕佑的话还有说完,本来被自己按在胸口上的手忽然发起了反击,钱墨承反锁了他那细瘦的手腕,就在那带着颤抖的胸口猛烈起伏的瞬间,一股湿热的柔软撞在了毕佑的唇上。

  “不许说自己死!祸害……祸害遗千年,轮不到你!”

  钱墨承的声音因为紧张也颤抖明显,可他却没有一点后悔自己刚刚那触碰的浅尝,这就又轻轻地咬了咬那被自己连带湿润的下唇作为惩罚,他给了那只原来被自己按住的手腕自由,用自己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攻占了这个好像呼吸停滞的人。

  他不断地利用着自己笨拙游走在毕佑的口腔之中,企图利用这种方法给他一点热量,就像一只在天寒地冻之中不断舔舐叫喊着自己冻僵同伴的雪狼,固执疯狂地把自己的执念和情深强加在这具残破的躯体上面,直到死静之中忽然有了一个天崩地裂的颤动,直到原本蛮横主导的他被原本压在舌下的柔软反向缠上,用尽力气想将他的舌根甚至整个人吮吸进自己的身体。

  并不是他们互相难以启齿的梦境里一厢情愿的荒唐,温热,潮湿,带着药的清苦和眼泪的咸味,他们相互之间不断争执得毫不示弱,企图用这等待了太久却又太过突然的唇齿纠缠告诉对方自己那些浓烈的心痛与痴迷,他们真实地拥抱在了一个需要温暖的深秋夜晚,在一时冲动之下沉沦进了这个背离常规的深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