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八年,宋舒幼干过最牛的事情是初中毕业放弃省重点陪女票上普高,干过最狗的事情是放弃省重点甩夏光自己去学校报道。

  她高中三年都忙着吃喝玩乐谈恋爱,等她想起自己还有那么号朋友的时候,哦豁,人家都毕业了。

  方杨生听他妈的话报了山东的大学,临走前给宋舒幼打电话:“虽然我一直当你是狗,但也希望你能做回人。”

  宋舒幼说你才是狗,你全小区都是狗。

  方杨生没跟她比骂街,说:“杭州的风景我看了十几年,西湖灵隐早看腻歪了,去欣赏欣赏山东比人高的大葱也还不错。但有一件,我担心夏光。”语气跟托孤似的。

  宋舒幼顿了顿,老实承认:“我是狗。”

  那时夏光已经去了上海提前找住所,也不知道小学六年寄宿生活给她留下了什么阴影,长大有选择权后她能走读就不住校,大学也不例外。

  宋方雌雄双煞空降上海想和爹死娘不爱的地里小白菜联络联络感情,到了酒店楼下一通电话过去,好家伙,人不在。

  ”小白菜“说她在蹦迪。别人蹦,她装死的那种迪。

  学长学姐很热情,还没开学就顺着贴吧组织学弟学妹出来提前排解学业压力,夏光的手机号不知道被谁泄露的,十分钟连打三个电话,大有她不去就来抬她的势头。她一想,觉得总住酒店也不是办法,不如去人堆里打听打听哪里能租到房子。

  于是方杨生和宋舒幼抵达酒吧,看到的场景就是别的小年轻在喝酒跳舞撩妹子,夏光在角落里听同学分享怎么区分58骗子,还时不时深沉点头。

  宋舒幼当时脑子里就蹦出来一个念头:“这孩子废了。”

  夏光看到他俩脸不红心不跳,淡然的就像看萝卜青菜。倒是其他人大为兴奋,组织着要玩狼人杀,玩完狼人杀又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三局下去,这回轮到转酒瓶子的是医学院开学大四的学姐,长的温柔,名字更温柔,叫苏摇曳。用宋舒幼的话说这名字搁民国小说怎么得是个军阀三姨太。

  “三姨太”酒瓶子转了几圈停下,瓶口直直对着从游戏开始就装死的夏某。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苏摇曳笑眯眯问夏光。

  “真心话。”夏光声音淡淡,太猛的她玩不起。

  “好。”苏摇曳走到夏光跟前蹲下,视线与她平视,莞尔道,“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夏光僵了半天,最后说:“话少的。”

  在场的男生开始集体装x沉默寡言,只有宋舒幼和方杨生心道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苏摇曳得到这个答案后低头抿唇笑了下,再抬头时说:“你话已经很少了,我觉得你适合找个话多的,比如说,我这样的——性转版。”

  夏光才想开口我没觉得你话多,苏摇曳就已经站起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她怅然若失坐在那,心底像突然缺了块什么。

  那天浪完回酒店的路上夏光夹中间,左右跟着俩二百五。

  一个说:“直女装姬,天打雷劈。”

  一个说:“姬装直女,五雷轰顶。”

  夏光被吵的心烦意乱耳朵疼,转身瞅着俩奇葩:“你们俩要是实在没事干不如去工地搬两块砖。”

  “可以啊,搬砖多好,搬砖还能盖房子。”

  “盖什么房子?”

  “盖一个对姐姐心动的心房啊~”

  身后这俩一唱一和彻底给夏光惹烦了,忍不住大声质问了句:“你们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宋舒幼的神色开始正经起来,含笑盯着夏光:“你没心动,怎么知道我是在说的你?”

  夏光说不出话。

  “行啦,这些年我的第六感(姬达)从来没失灵过,那个苏摇曳绝对没把你普通小学妹看,但是无论你们俩以后产生什么交集,我不建议你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夏光没问,问的是方杨生。

  “我刚刚听别人提了一嘴子她的家世,好家伙,干部家庭,书香门第,剩下的还用我说吗?”

  剩下的确实不用说。

  这种家庭不怕出败家子儿不怕出玩咖,就怕出“异类”。你和她几年感情,到头来估计还比不过她父母口中的“体面”二字。

  夏光听没听她的话宋舒幼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这死东西就算听了也不一定照做,照做也不见得不会掀桌子。

  关于苏摇曳这个名字在未来漫长的几年里宋舒幼一共从夏光口中听说了两次。

  一次是聚会半年后的冬天,夏光在凌晨给她打电话:“我和苏摇曳在一起了。”

  一次是她们在一起四年后的秋天,夏光在午夜给她打电话:“我和苏摇曳分手了。”

  宋舒幼问她难过吗,她说不难过,直到宋舒幼找人砸开她家的门看到满地酒瓶子,心道老子信了你的邪。

  ……

  星巴克内,空调呼呼响,热流烘的人眼酸。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她喝酒喝烂了胃,还被诊出有躁郁症和情感障碍,在西湖边喝茶吃面看了五年鸭子才把身体养好。”宋舒幼把手里的星冰乐吸溜个干净,讲这半天属实费唾沫。

  朱鱼半天没说出话,从包里翻出药瓶就着饮料把药给咽下去了。宋舒幼看着她掌心堆成小山似的药片儿,懊恼抓头发:“坏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朱鱼笑了下:“没关系,知道了对我来说是好事,不然总惦记。”接着拿包站起来,“我们走吧。”

  “啧啧,果然只拿我当工具人用,现在用完了就急着回家见某些人,我真心疼我自己。”宋舒幼嘴上抱怨,心里熨帖。

  “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朱鱼哄着。

  宋舒幼站起来:“别别别,我还不到饿的时候,这两天在xx学校研究所找了点活干,给你答疑解惑完我还要回去的,咱们各回各的吧。”

  “行,”往外走时朱鱼随口问,“还不知道你找到工作了,怎么样,和那么多学术界大牛共事的感觉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是挺有成就感的,”宋舒幼点头,“我王者上了两颗星。”

  朱鱼:“……”

  两人本来打算一块去地铁口,半路上宋舒幼喝水太多急着上厕所,顺手就摸进麦当劳,只好让朱鱼孤零零先行上路。

  夜晚七点,夏光终于忍不住跟宋舒幼打电话:“你们玩也有个度啊,现在天都黑透了该回家了。”

  宋舒幼当时正在足疗店泡脚,听夏光这样一说头发都炸了:“不是……朱鱼中午就回去了啊,你别告诉我她到现在都没到家?”

  夏光心里咯噔一下,“我一下午跟她打了五个电话她都没接,发信息也不回,我以为是和你玩嗨了。”

  “我靠!这什么情况!”宋舒幼还没吼完这句话对面就把电话挂了,她也没心情继续泡脚,套上拖鞋就往更衣室跑。心想可别出事可别出事,这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和夏光友谊的小船别说翻了,简直就是被鲁班七号一炮轰成了渣渣。

  另一边的夏光挂断电话直接报了警,却被告知失踪时间太短不予调查,她翻出朱鱼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诊断书以及自/杀倾向报告证明才引起警方重视。

  如果她是中午就打算回来,那现在距离失踪时间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七个多小时,她简直不敢想她会发生什么。

  和宋舒幼汇合后警察询问了朱鱼上午与她的谈话内容,又把地铁周围所有监控调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简直就像人间蒸发。

  夏光再三询问了宋舒幼上午朱鱼都和她聊过什么,再三坚定摇头:“我以我下半辈子桃花运担保,朱鱼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轻生的迹象,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着急回家见你。”

  一句话把夏光所有硬撑着的理智都给击碎了,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起过往所有关于拐卖妇女的电影和纪录片,她们会被灌下迷药卖进大山里的老光棍,会被侵犯,被毒打,运气好的生下孩子能获得自由活动的权利,运气不好的被关进猪圈作为商品被出售给全村的男人……她越想心越紧,以及到了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找,接着找。”她哆嗦着拿出手机在杭州本地所有圈子挂上寻人启事,上传照片时发现手机里居然只有一张朱鱼在灵隐寺门口抱树笑的照片。该多拍点的,她后悔过去没给她多拍些照片。

  “请问这小姑娘是您的什么人?”收集线索的警察问夏光。

  是什么人?是一夜迷情的陌生人、是她的租客、是她的员工、是她的小姑娘,也是她的狐狸和玫瑰。

  “是……朋友。”她说,“很重要的朋友。”

  警察将她说的话记下,并安慰道:“放松一点,我们会尽全力将她找回来的。”

  “谢谢。”夏光头脑发涨眩晕,朱鱼不在她今天一天食欲都不太好,基本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要不是有宋舒幼扶着估计已经蹶过去好几次。

  “你还能不能行了?别孩子没找到你自己先过去了!”宋舒幼张着一张喜鹊嘴表达了下关心。

  夏光一个“滚”字没说出口,手机开始震动,点开一看竟然是朱鱼!

  她丝毫不犹豫接通,声音止不住哆嗦:“你去哪儿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小光,我是妈妈。”

  时隔多年,女人的声音依旧清冷又媚气,一如年轻时,“你找的女孩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