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幼蓝把门打开, 亲眼见到宗霁的那一刻,嘴巴瘪瘪,鼻子一酸,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手机忘了从耳边拿下来, 傻傻地举着。眼睛里雾蒙蒙, 看不清他,觉得碍事儿,蓄满的泪液被一把抹掉。
明知故问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宗霁进了门, 小心翼翼抬起她受伤的右臂, 转动着检查,她没说疼。
他勾着她的两条腿将人抱起来,纪幼蓝的左手揽住他的脖颈,脑袋枕在他左边的肩膀上。
是很眷恋的姿态。
眼泪把他的衣服洇湿一小块儿。
隔着西服外套, 里面还有衬衫。
她要多掉几滴眼泪,把他的衣服湿透。
叫他不仅听到、看到她哭了, 还要叫他的肌肤触碰到她的眼泪。
她今晚就要当个矫情人。
宗霁抱着她坐到沙发上。
一旁的狗狗高兴地摇尾巴, 似乎在说“你终于回来了”,然后非常懂事地带着猫猫卧在窝里, 安静地看着他们。
纪幼蓝跨坐在他腿上, 没有抬头, 背被他轻轻抚着。
真人的气息比他的衣服管用一万倍, 哭泣消耗掉的氧气被他源源不断地补足。
肩上凉凉的湿意逐渐没那么明显,宗霁觉得她大概哭够了,两只手捧着她的脸, 指腹抹掉未干的泪痕。
“电话里谁说自己没哭。”
“刚才没哭,现在在哭。”纪幼蓝吸吸鼻子, 垂着眸,“见到你比较好哭。”
在老宅她阿公面前,她都没想撒娇哭一哭。
刚才以为自己要一个人捱过今晚时,也只是觉得恐怕要失眠。
所有的情绪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被点燃,到他意外地从天而降,终于外化成最强烈的反应。
不哭一哭都显得他白来了。
纪幼蓝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凝成一簇簇,眸中泛着红,鼻尖也是,偏她皮肤生得白,这几点颜色添足了楚楚可怜的姿态,把宗霁看得心软了又软。
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哭什么?还在害怕?”
“嗯,怕你骂我。”纪幼蓝找到一个现成的借口,“你的宾利报废了。”
可以开玩笑了。
看来好多了。
“纪幼蓝,凭良心讲,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她还真讲:“跟你的车作比较的时候,我觉得你心疼你的车多过我。”
他上手捏住她的脸颊,明明哪哪都是软的,嘴偏要这么硬。
“哪来的歪理?我现在坐在这儿难道是为了那辆车?”
这个问题不需要怀疑,可她非要作一下,嘟囔道:“说不定呢,你的车好几百万呢。”
宗霁被她气笑了。
她还不如多哭两下让他心疼呢,现在好了,只会气他。
可另一方面,他其实喜欢她如此肆无忌惮无理取闹的状态。
这是仅他可见的一面,会让他觉得她是完全信任他、依赖他的。
她愿意闹,他也乐得哄:“车是死物,车有那么多,但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纪幼蓝。就算我所有的车都在你手里报废了,只要你没事,就无所谓。”
“宗老板你好有钱。”
这是重点吗?她又开始装傻。
两人对视良久,有些无声的对峙在。
他想让她给出重点的回应,她的眼神却好像连重点在哪都get 不到,甚至不太像装的,她就是傻!
最终宗霁败下阵来。
算了,她今天受到惊吓又受了伤,想怎么样都随她吧。
他笑:“怎么不说话了,还想哭?”
纪幼蓝眨了下眼睛,摇摇头。
左手从他的脖颈后面抽出来,从他的喉结摸到他的下巴。
怎么忽然上手了?
宗霁没懂她要干什么,可喉结被她一摸,不受控制地滚了一下。
“你……”
宗霁第一次尝到话没说完被堵到嘴里的感受。
她抬着他的下巴,有些强势地、又出乎他意外地,凑近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主动亲他向来是蜻蜓点水,跟情.欲的关系小些。
更像是一种仪式,或者说给他的奖励。
蜻蜓点完水后并未立即离开,留在水面徘徊。
近到他可以捕捉到她唇瓣说话时微小的起伏,“不说话是有点想亲你。”
宗霁彻底败了。
她一点也不傻,她太聪明了。
她一直懂他的重点,一句话可以拿捏他,一个吻更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纪幼蓝在察觉到宗霁的手贴上她的后脑勺时,又开始卖可怜。
“车报废了,人也不是没事的。”她抬起自己的右臂,“好疼,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又要用左手吃饭,医生说不能碰水,我洗澡的时候好艰难。”
话题转得很生硬,但宗霁吃她这一套,一边安慰她不会留疤,一边像哄小孩儿一样给她吹着伤口。
认真的模样让纪幼蓝觉得她的伤口明天就能愈合。
时间不早了,她早就该睡觉了,宗霁问:“今晚想在沙发上睡?”
“不。”纪幼蓝缓慢摇着头。
他不在她才想让猫猫和狗狗陪着,现在他回来了,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
有床当然还是睡床。
“那回房间睡。”
纪幼蓝伤着的是手,可有他在连路都不想走,被宗霁抱到了楼上。
他要往她睡的那间房去,膝盖刚把房门推开,听她说道:“我想睡在你的床上,可以吗?”
他当然不会拒绝。
纪幼蓝躺在宗霁的床上,“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
“太太,我跟你隔了八个小时的时差呢。”
现在凌晨一点,他的时间还是下午五点,精力正充足呢。
纪幼蓝算算时间,他应该是一知道她出事就往回赶了。
“那你吃饭了吗?”
宗霁脱了外套,靠着床头,半躺在她身旁,手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肩。
“不急,等你睡着了我去吃。”
纪幼蓝没有困意,左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声地跟他讲起下午发生的那些事。
一切的起因,方意和周问景,路上那棵连根拔起的梧桐树,砸下来那一瞬间她的心理感受,事无巨细都让他知道。
“因为跟方意有关,我在医院跟方玦见了面。”最后说到她讲这些话的主题,“你会生气吗?”
“这事儿要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可能会不痛快。”
但是她特意跟他说明白了,就是在杜绝这种可能。
她有在好好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他还有什么气好生的。
姓方的早就不成气候了。
“太太,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件事,”宗霁道,“但我在你心里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反正你有些时候是挺难搞的。”纪幼蓝十分不客气,顺带夸自己,“不过都被我搞定啦。说明我很厉害,对不对?”
“不,是说明我很好哄,太太。”
纪幼蓝想到下午跟方玦那段对话,纵使她心里有了答案,可是还想要听听宗霁是怎么说的。
“方玦问我,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我跟他现在……”
话没说完,宗霁按捺不住了,“他凭什么问这种话!”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那什么是重点?重点就是他还没死心不是吗?他还想怎样?纪幼蓝,别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
“刚还说不生气呢,我能有什么想法?”纪幼蓝有些后悔了,她就不该这么切话题。
提到方玦,他总会有点不平静的表现。
“他问我如果当初,我说没有如果,你明白吗?”
“他就是居心不良。”
“……”
“宗霁,我也有一个如果的问题想问你,你能好好听我说吗?”
宗霁冷静下来,“你问。”
“我总是觉得,当初跟你结婚的人,如果不是我,换作其他任何人,你依然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会很好地对她。像今天一样,她受伤了,你也会赶回来,你会跟她产生感情,对吗?”
“所以你在意有这样一个假设的她吗?”
纪幼蓝坦诚地眨了下眼睛,“如果不在意,我不会问你。”
宗霁握着她的手,有些用力,又郑重:“纪幼蓝,没有这样的如果,除了你,不会是别人。”
跟她想的是一样的。
她就知道,佛祖定下的姻缘,一定是有佛祖的原因的。
这件心事落定,纪幼蓝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等我睡着了,你还会走吗?我是说,不只是吃饭,是接着去出差?”
“我刚回来就赶我走?”
“可是你本来还有三天的行程的。”
“不错,记得我行程。”
哪有,是他每天在电话里都会提醒她,倒计时几天回家。
“所以会走吗?”
宗霁享受她这样的依赖。
“太太,你闭上眼睛睡觉,等你醒来,我一定会在。”
纪幼蓝放心了,“那等我睡着了,你去吃饭之前,能帮我把你的衣服拿过来吗?”
“为什么?纪幼蓝,告诉我为什么?”
从他在监控里看到她用他的衣服筑巢时,他就一边心疼,一边想确认这种行为的意义。
她今天不提,他日后也一定要问明白的。
纪幼蓝睁大眼睛看他。
如果他可以为了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她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难过的时候,我很想念你在的气息,我抱着你的衣服,像在吸氧。”
两人对视着,纪幼蓝一字一句讲出她内心深处的感受:
“宗霁,你是我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