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纪幼蓝醒来的时候,看到宗霁躺在她身侧。
卧室的窗帘没有关上,这是她的睡觉习惯, 她喜欢清早被阳光唤醒。
这是他们第二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在庄园的那个晚上, 她由一开始的担心抗拒, 到后来的情不自禁亲亲热热, 两人还差点擦枪走火。
那时候就知道,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总会有下一次。
甚至连她主动, 都不意外。
上次赶着早起去上班, 闹钟一响两人就起床了,不像今天,她有充分的时间观赏他。
他大概没睡多久,凌晨上床的时候, 她感觉到了,只是很快又安心睡过去了。
要调时差的话, 他还得多睡一会儿。
纪幼蓝轻手轻脚地坐起来, 够到床头的手机,点开相机, 拍第一张的咔嚓声吓得她手机差点砸他脸上。
赶紧调了静音。
回过神来, 又不是拍他丑照,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纪幼蓝把自己说服, 对着他的脸连拍了几十张照片。
睡着时敛去了一切生动的情绪,最考验人的底子究竟是美是丑。
毫无疑问,宗霁的脸经受得住任何考验, 大头怼脸照只会放大他五官的优点。
一睁眼看到这样惊为天人一张脸,心情都会变好。
纪幼蓝拍完, 撑着手臂又看了他好久。
想起临睡之前跟他讲的那句话。
氧气。
什么时候像需要氧气一样需要他呢?
她想不清楚。
潜移默化的影响,一点一点的累加,某一时刻悄无声息地越了线。
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纪幼蓝撑得胳膊麻了才把他看够,下床把窗帘拉上,回自己的房间洗漱,再回来时,宗霁依然在睡。
光线被严严实实挡住,室内昏暗。
凑近了可以察觉到他规律的呼吸声。
纪幼蓝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心想这是还他的晚安吻。
她准备下去先吃早饭,刚起身被他精准拉住了手腕。
纪幼蓝惊讶道:“你醒了?”
宗霁另一手搭在额头上,“没有,在做梦,梦到我太太亲我。”
“……那你接着梦吧。”
他没使什么劲儿,纪幼蓝轻松一甩,手腕就脱离他的控制。
“人在眼前,还做什么梦。”
听着还挺有深意的。
“你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我先下楼,不吵你了。”
“别走,你离我近点儿。”
“干嘛?”
宗霁的声音带着刚醒明显的低哑,掺杂着无端的笑意:“你离我远了吸不上氧,喘不过来气怎么办?”
“……”
纪幼蓝开始后悔了,她是不是不该说那句话。
还给他得意上了。
其实昨晚他就有很大的反应,压着她亲了又亲,说是给她度氧气。
明明是不要命地夺她的氧气。
要不是她的手臂伤着,不定怎么样呢。
都睡一觉醒来了,他还要提,多大后劲儿?
“宗霁,比喻句你懂不懂?哦,我想起来了,你禁止我对你使用比喻句。我现在收回。”
“不行!”他从床上起来,声音也变脆,“你学那么多年语文,这个比喻是你的巅峰之作,得压着傍身,我支持你逢人就炫耀两下。”
……支持个鬼。
她有病吗炫耀这个。
“你可能没睡饱脑子不好用,我支持你再睡两个小时。”纪幼蓝认真道,转身要出去。
宗霁后脚跟上来,“太太,我已经醒了。”
他顺手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光亮照进来。
纪幼蓝拿他没办法,左手抬起来摸摸他的眼皮:“你明明没睡够,双眼皮又出来了。”
“但是我不醒的话,今天的饭我们都吃不到一起。”
“一定要一起吃饭吗?”
“纪幼蓝,还是那句话,”宗霁提醒她,“你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吃饭?”
“那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好吗?”纪幼蓝不想一直让他迁就自己。
怕他不答应,她又补充:“我现在不饿,我们晚一点起,晚一点吃饭。”
“你还能睡得着吗?”
纪幼蓝捂住他的眼,现在知道他爱听什么,也愿意说给他听。
“我的氧气在的话,应该会睡很香吧。”
宗霁不会再说不好。
再醒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两人在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
纪幼蓝昨天跟缪蓝约好,中午跟她一起吃饭,宗霁开车带人过去。
姐妹俩都不太平,缪蓝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最近产检有一项数值没过及格线,医生叮嘱要时刻监测,她暂时停了工作,在家里养着。
缪蓝见到宗霁的时候,不能说不惊讶。
她昨天打电话关心妹妹的情况,问了一句宗霁在不在她身边,得知他正在国外。
现在闪现回国,看来是真的关心在意。
这顿饭就在缪蓝和贺京桐的家里吃。
纪幼蓝绝对没想到,她那个不可一世的姐夫,看起来连壶水都没烧过的大少爷,居然会下厨做饭。
还拉了宗霁下水:“连襟,你给我打下手。”
于是缪蓝姐妹俩在客厅里说话,厨房里,转悠着两个男人。
纪幼蓝时刻担心他们家的厨房不保,“阿姐,姐夫真的会做饭吗?”
“我怀孕他才学了一点,这方面挺有天赋。”缪蓝实话实说,贺京桐是有两把刷子的,有时家里阿姨做的饭不合胃口,他做的菜她反而能吃下去。
她都怀疑是不是心理原因,看他做饭她才舒坦。
“小宗做过饭吗?”
“……从来没有。”
缪蓝心宽,“让他们折腾吧。”
这是谁折腾谁啊?
厨房里,还算和谐。贺京桐只做一个菜,不指望宗霁能帮什么,就是他做饭得有人陪着,缪蓝要跟纪幼蓝说话,他只能拉上闲着的宗霁。
两人闲聊,贺京桐提起他们那位素未谋面的岳母和偏心眼儿的岳父。
“姐俩今天干嘛的你知道吗?”
“知道,岳母冥诞不是要到了,商量去祭拜吧。”
来的路上,纪幼蓝跟他说了。
“我说这话可能是得了便宜卖乖,但咱那岳父确实忒偏心我老婆了,他越这样,我老婆越觉得愧对mini蓝。”贺京桐很少有觉得难办的时候,这一桩确实是他解决不了的,“可那是她亲爸,她横不能直接不认了。”
宗霁始终为这一点心疼纪幼蓝,她那父亲真还不如没有。
她又是个顶懂事的人,从没为这一点对缪蓝有什么怨言。
“我老婆都明白。”宗霁替纪幼蓝说了一句,“哎你那汤要扑了。”
贺京桐回身关火,很熟练的模样。
“要是岳母还在,我看就没岳父什么事儿了。”
宗霁不以为然,“岳母也挺偏心的。”
他说这话算逾矩,架不住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跟贺京桐说也不必担心他传闲话。
那些独留给缪蓝的视频是纪幼蓝心里一个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这是无论缪蓝对她多好都弥补不了的。
“啧,那时候不特殊情况吗?我说句公道话,mini蓝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能不疼不爱吗?没来得及罢了。”
这种假设存在的爱,口说无凭,谁也感受不到。
说来不及,可是缪蓝幸运地拥有那些祝福视频。
爱具象存在,才是真的存在。
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但纪幼蓝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属于她的爱要被剥夺?
宗霁也不客气:“姐夫,你那话不公道,别说了。”
“现在技术发展真是可以,岳母的影像资料都有,实在不行我拷给你。你用AI 弄一下,想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多少爱都造出来了,然后给mini蓝看。”
宗霁白他一眼,心说他是不是被厨房火熏晕了脑子。
“我老婆不是傻子。”
且不说如今的技术做不到天衣无缝,就算做到了,好端端突然整出这些东西来,她不怀疑才怪。
贺京桐想得挺周到:“你让纪家外公给她,就说当年忘了,或者不想提,随便编个理由。你老婆还能怀疑她亲外公。”
宗霁心里有了别的主意,“除了那些录像,岳母有没有留下什么信之类的?”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贺京桐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有些纳闷儿,“要信干什么?要是我老婆有你老婆没有,她知道了不还是难过。”
“我想想吧。”
“你什么意思,想有什么用?没有还能让你变出来?”
宗霁:“也不是不能变。”
保不齐真有一封写给纪幼蓝的信呢。
饭菜做好端上桌,贺京桐那道菜是缪蓝专供,旁人谁也不许动筷子,连他自己都不吃,生怕少了他老婆一口。
纪幼蓝看这架势,忍不住问:“阿姐,姐夫做的菜真的好吃吗?他是不是翻车了才不给我们吃。”
缪蓝让她自己尝尝,在贺京桐护食的目光下,她不敢动筷子,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算了,我左手拿筷子夹不起来。”
岂料刚说完,宗霁直接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你尝。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谢谢。”
但是你好勇。
姐夫看起来简直想跟你就这盘儿菜决斗一下。
贺京桐是想发作的,但被缪蓝一个眼神摁住了。
行吧,天大地大他老婆最大,他老婆说啥就是啥。
缪蓝笑道:“小九,这些天你的右手又不灵光,还好有小宗在你身边照顾。”
纪幼蓝表演左手吃饭,“阿姐,我很快练成左撇子了。”
“什么时候去医院复查?我陪你去。”
“不用了阿姐。”这是宗霁叫的阿姐,结婚之前,他嘴瓢这么叫过一回,事后还得找补,现在光明正大,想叫几遍叫几遍。
他声线沉着,有一种天然的靠谱的感觉:“我会陪小九去,你的身体要保重。”
纪幼蓝发现了,宗霁平时不会这么叫她,但是当着她家人的面,这个称呼成了他的不二之选。
有一种把她当小孩子的感觉。
缪蓝说自己的身体没事,聊起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小名她已经确定了,就叫小十,大名还在翻字典找典故地选,“你们有什么思路没有?像我跟小九一样,如果合适,将来两家小孩可以取同一个字。”
贺京桐无条件支持他老婆:“也不错,mini蓝生个小小mini,到时候一起玩。”
宗霁知道纪幼蓝还不适应这个话题,主动接过来:“mini蓝还mini着呢,我们暂时不要小孩。”
纪幼蓝放下餐具,左手在桌子底下捏捏他的腿。
以往遇到这样的问题,总是由他来回答,他一直很顾及她的感受,而且从不出错,这也是让她很信赖的一个点。
贺京桐做的那盘菜变成了奖励,纪幼蓝在他眼皮子底下,用并不熟练的左手大胆给宗霁夹了一筷子。
不忘说两句好话:“姐夫,你做菜水平这么高,我们吃不到的话是要遗憾终身的。”
“……”
贺京桐:“mini蓝是会拍马屁的。”
“没有,她是嘴比较甜,会哄人。”宗霁很骄傲,“姐夫,你应该对你做的菜有信心。”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糖人儿,简直齁人。”
话题接着聊取名字,宗霁说大名没想法,但他想了个小名。
纪幼蓝没料到他会想这种事,他是很喜欢小孩吗?
不由好奇地问:“你想的小名是什么?”
宗霁一本正经:“以后我们家小孩,小名就叫氧气。”
纪幼蓝:“…………”
是她多虑了。
所以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吗。
缪蓝捧场:“挺特别的,怎么想到的?”
纪幼蓝赶紧拦住,生怕他早上说的炫耀成真,“他瞎想的,小孩不会叫这个。”
宗霁一脸认真问她:“那叫什么?”
“……叫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