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炙后悔死了。
早知道他宁愿去侯府门口等着。这坑爹的高奕说是让他帮忙排一会, 结果一直排到了最后!他顶着烈日站了半天,腿都酸了,高奕倒好, 往树荫下一坐虎视眈眈地“监督”他!
简直没天理!又不是他想吃凤梨酥!
但是姚炙不敢逃跑, 他没练过武, 怕搞不好会被高奕抓回来毒打一顿。
现在的高奕根本不能以常理判断。
江辞一直坐在边上休息, 等姚炙排到了她才过去付了账。
拎着一包凤梨酥, 江辞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姚炙,“辛苦哈。”
姚炙头上的青筋凸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能回去了吧?”
江辞手一挥,“走!”
两人骑着马在街上穿行, 东西已经买到,回去的时候就没有来时那么急了。
姚炙全程绷着脸,俨然一个受气包。
“你这个人也是够闲的。”江辞悠悠道:“你非找薛太医干嘛?我身体好着呢,一点病没有。你跟我这耗大半天, 排队俩小时看病十分钟,图什么?”
她之所以被误认为神经病, 不就是因为想在奚翎雪面前证明身份, 跳了一段街舞嘛。
真是的, 在别人面前她肯定老老实实的啊。
薛太医能看出个屁。
姚炙仰头吐了口浊气, 他现在已经不想跟这个迷失心窍的人掰扯了,没有任何意义。
两人到侯府的时候,江辞远远的便看到了大门口守着的府兵, 以及一个身材瘦小的丫鬟。
金玉焦急地张望着, 终于见了高奕,她眼睛一亮, 赶紧小跑着迎上去。
金玉是受了奚翎雪的吩咐在这等着,为的就是抢在高奕见到薛太医前,先把话带到。
“侯爷……”金玉警惕地瞥了眼跟着过来的姚炙,悄声道:“殿下让我跟你说句话。”
江辞还没回,姚炙一副傲慢的样子先道:“你这的丫鬟也太没规矩了,见了人都不行礼?”
金玉身子一僵,在公主身边一向不用顾忌这些规矩,后来高奕也没管她,逍遥了几日她都习惯了。现在心里又装着事,一时就把礼仪忘在脑后了。
金玉赶紧找补,躬身行礼,“见过侯爷,见过——”
“行了行了,”江辞翻身下马,一手把她扶起来站好,“别理他。神经病。”
姚炙:“???”
“嘿……这还说我有病了?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规矩不立好,丢的可是你定远侯的脸,你还反倒说我?”姚炙满脸鄙夷,嫌弃道:“真是……你赶紧去找薛太医吧!”
江辞满不在乎,“去就去。”
金玉忙拽住她的袖子,背对着姚炙迅速说了句:“……别让薛太医看你的腺体。”
江辞怔了一下,眨了眨眼问:“这是公主的意思?”
金玉点点头。
江辞明白了,黑莲花这是在特意提醒她啊……
腺体是多么隐私的器官,她怎么能让一个老头子看?就算同为乾君也不行!
黑莲花还是很关心她的。
江辞了然,点点了下巴,“放心,我懂得。”
金玉:“???”
这个懂……是懂什么?她应该不知道腺体被废了啊。
三人一道进了侯府,金玉瞥见江辞手上拎着的东西,心中暗暗诧异。
还真是给公主去买凤梨酥了啊……
她人还怪好的勒。
堂屋内,奚翎雪依旧静坐着,与薛太医两人相对无言。葱白的玉指端起茶杯,她押了一小口,心思都飘到了别处,全然品不出茶叶的滋味。
她让金玉去带话,也不知高奕会不会因此产生怀疑?
在腺体这件事上奚翎雪总觉得很对不起她,若高奕还是以前那副嘴脸,她也许还不会如此内疚。偏偏这个人突然得了癔症,现在性情大变,对她还处处维护……
如今再利用起来都不忍心了,总有一种负罪感。
奚翎雪垂着眼眸出神,茶杯也忘了放下。
薛太医见状以为她是在担心高奕,于是清了下嗓子安慰道:“公主不必心急,臣听闻今日上朝前,定远侯与好几位大人打听哪家的凤梨酥最好。臣估摸着她该是一下朝就去城南了,那还得再排一会呢。”
奚翎雪微微一怔,耳根迅速泛红,“她怎么在朝上打听这种事……”
凤梨酥买哪家的都行,只是个零嘴而已,她想着高奕下朝顺路带一份就行。当然,如果忘了也所谓,毕竟她们只是契约关系,并非真正的妻妻。
一向冷淡的公主竟然害了羞,宛如冰雪初融,连薛太医都晃了神。
“难怪啊……”他摇头笑了笑,“难怪定远侯要顶撞圣上。”
听到“顶撞”二字,奚翎雪心头一紧,忙问:“因为何事?”
方才干坐了半天无话可说,现在一提定远侯公主就如此紧张。薛太医不由感叹,这妻妻俩当真是情真意切,之前也不知是谁传的两人不合。
“哦也没什么,就是圣上说——”
“殿下,侯爷到了!”
金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薛太医的话。
奚翎雪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绛紫色朝服的人撩开衣摆,利索地跨过门槛,带来一阵清风。她拎起手中的一包东西,笑的格外灿烂,“喏,凤梨酥,给你买来啦~”
奚翎雪接了过来,目光却一直停在她的脸上,心情颇为复杂。见那人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她便拿了帕子起身,“不累吗?何必要去城南……”
江辞闭上眼享受着美人的关怀,嘴角忍不住上扬,“当然是想给你最好的啊。再说了,我也不累。”
后面跟进来的姚炙见到这一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你当然不累了!都是我去排的队!
这厮……竟然还让公主为她擦汗!
“薛太医!”他三步并做两步,风一样席卷过来,一把抓住老头的胳膊,压低嗓子道:“高奕……她中了迷魂药!你一定得想办法解!”
薛太医端着茶差点喷出来。
……迷魂药?!
他扭头又瞧了眼高奕,那人和公主谈笑风生,目光清明澄澈,哪里像中了迷魂药?
他来侯府前有向传话的内侍打听了几句,据说是高奕惹恼了圣上,因此才唤他去看病。
薛太医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皇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余光瞥见姚炙正与薛太医一起,奚翎雪便趁机踮起脚,附在江辞耳边道:“金玉都跟你说了?”
她突然靠近,湿热的呼吸都喷洒在江辞的耳朵上,好听的气音像带着某种魔力挑逗着的神经,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耳朵痒还是心里痒。
江辞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重重点了下头,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干涩,“说了……谢谢,我懂的,你是为我好。”
奚翎雪怔住,目光中有些茫然,“……为你好?”
江辞见她这副反应,恍然想到高奕的腺体就被她伤的。
心中一软,她轻轻环抱住奚翎雪,安慰道:“不怪你,错的是高奕,你不过是自保。这属于正当防卫。”
奚翎雪全身僵住,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第一反应竟不是挣脱,而是想告诉高奕真相——你的腺体废了。
还有……她并没对高奕多好。
五指攥紧又松开,奚翎雪垂着眼眸,情绪在眼中翻涌。
姚炙还在薛太医边上叨叨,谁知一扭头正好瞥见两人“卿卿我我”。
……这么会的功夫竟然还抱上了?!
姚炙眼中冒火,拽着薛太医摇晃,“你看呐!迷魂药!迷魂药!”
薛太医眯着眼歪头,迷魂药个什么?人家两口子感情深,有什么不对?!
这姚炙怕不是故意折腾他!
不过圣上的旨意他还是要执行的。
“咳、那个……侯爷,老臣公务在身,需耽误您一盏茶的时间。”
江辞抬眼,松开了奚翎雪,“明白,来把脉吧。”
程序还是那一套,望闻问切,与张成济给她看的时候差不多。江辞这回老老实实的,有问必答,十分配合,让吐舌头就吐舌头。
姚炙紧盯着她,观察着她的神色有无异常。直到薛太医诊断结束,他忙问:“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薛太医不急不慢的嘱咐江辞,“就是身子有些虚,还要多注意休息。”
江辞微笑,“好的,多谢。”
姚炙一脸不可置信,“就、就这?薛太医,她没中迷魂药吗?”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来回来去提什么迷魂药,江辞忍无可忍,转头道:“薛太医,我怀疑他疯了。他一下朝就缠着我,买个凤梨酥都非要跟着,还一直说我中了迷药。”
“你才疯了!你看看你最近干的都是什么好事?”
“不就要了你一个伙计吗,还给了你二百五呢。一家人还这么斤斤计较,抠死算了。”
“二百五算个什么?这时候说一家人了,那我身为大舅哥,怎么就不能随便出入侯府?!”
“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高奕!!!”
……
薛太医被夹在中间,左一句右一句吵的他脑瓜子嗡嗡响。这两人说到底都是亲戚,他可不打算掺和。
薛太医背上药箱,正准备离开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江辞的脖子——后颈处露出了一小块纱布。
他顿了一下,问道:“侯爷,你腺体的伤还没好吗?不如让老臣再诊治一下。”
奚翎雪闻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帕,目光看向江辞。
“不用不用,”江辞赶紧拒绝,“我这点小伤再养几天很快就好了,不劳烦您了。”
薛太医皱眉,“侯爷,既然圣上下了旨意,老臣理应贯彻到底。”
江辞忙摆手,“别别别,没必要哈……”
奚翎雪暗暗紧张起来,如此推拒下去肯定会引人怀疑,得想个办法引走薛太医。
谁知办法还没想出,就听姚炙没好气道:“一个破腺体,有什么可看的!”
姚炙心说谁关心这个啊!
他来这就是为了迷魂药的好么!
这药若是不解,姚琴就没法上位。何况高奕现在满脑子都是坤君,全然不顾大局,定会影响端王的大业。
姚炙道:“薛太医,你再仔细瞧瞧,她到底有没有中迷魂药?”
奚翎雪挑了下眉,什么东西……?
她还以为姚家兄妹是察觉到了腺体的问题,这迷魂药又是怎么回事?
“哎呦,姚公子啊!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薛太医从刚才就被他一直折腾,都快逼疯了,霎时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老臣方才就已经说过了,侯爷身体没有大碍!更没中任何迷药!”
姚炙登时愣住,只感觉脑中的弦砰的一下就断了,眼珠子都瞪大了一圈。
怎么会这样?!
信里不是说是公主下的药吗?
薛太医已经有些不悦了,“姚公子,恕老臣才疏学浅,实在不明白你说的‘迷魂药’是什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薛太医可是太医院院首,姚贵妃有哪里不适了都是请他帮看的,医术自是不容置疑。若在民间是张成济最出名,那在宫里的就是薛太医。
姚炙从惊疑中缓过来,讪笑了两声,“不是薛太医,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薛太医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是迷魂药。
……所以是姚琴给的消息有误?
这坑货妹妹!
害他闹这么一出笑话!蠢死了!
袖子下的手暗暗握拳,姚炙偷瞄了眼奚翎雪,眼底尽是不甘。
公主总不能是真的喜欢高奕,若没有迷魂药那就是曲意迎合……
对,公主一定只是迫不得已,暂时委身于她。
这么一想,姚炙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高奕不过是捷足先登了一步,那种粗人如何配的上公主?
公主迟早是他的!
薛太医很是心累,见高奕也确实无碍,他便打算告辞了。在侯府耗了大半天,简直比给娘娘们接生还累人!
奚翎雪终于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姚炙给挡下了……
薛太医既然要走,姚炙也不打算独自在这待着。
江辞贱兮兮地问:“不探望你妹了?”
姚炙一脸怒容,愤然甩袖,“探什么探!好好反省吧她!”
江辞哧溜一步滑到奚翎雪身边,“瞧见没,塑料兄妹情。”
……塑料?
奚翎雪琢磨了一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
薛太医和姚炙一前一后出了堂屋,江辞盯着姚炙背影,忽然叫了他一声。
姚炙一回头,江辞迅速跳了段Popping即兴Solo,她的头、脖子、肩膀、四肢全都扭动起来。
当然,她只短暂了跳了几秒,动作非常快,也就只有离她最近的几人能注意到。
奚翎雪:“……”
金玉:“???”
姚炙的表情登时裂开,这一刻他只感觉面前的高奕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身体正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支配着!
姚炙颤声道:“薛、薛太医……她抽了、她抽了!”
薛太医还在前面,方才根本没回头。
听到姚炙的叫喊,他不由在心中哀叹一声,“何事啊?”
他皱着眉转了过来,只见姚炙一脸煞白,全身都在发抖。而高奕和奚翎雪站在一起,两人都好好的没有任何异样。
在薛太医回头的时候,江辞早就收手站好了。
奚翎雪咬着唇,手中紧紧攥着帕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这人刚刚在干什么……
江辞满脸关切,若无其事地问姚炙,“你咋啦?谁抽了?”
“……你、就是你!”姚炙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踉跄着抓住薛太医,“她刚才跟个鬼似的,那个手就这样、那样……还有脖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
他边说边示范给薛太医,模仿起江辞刚才的动作,拧着脖子,胸膛还一下一下地震颤、挺起,手臂也跟着扭曲、摆动。
侯府上下一起围观姚炙,连府兵都看直了眼。
姚炙好似中邪了一样四肢乱舞,面目狰狞,离中邪就差一个口吐白沫了。
薛太医的脑门上仿佛沉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金玉捂着嘴努力憋笑。
救命!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高奕逼疯了!
奚翎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托高奕的福,在这个人的不断刺激下,她感觉她的定力越来越强了……
不过看了姚炙的“抽搐”,她倒是觉得高奕扭得要好看多了。
姚炙学的真是一点也不像。
余光转向那人,就见高奕面露惊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奚翎雪:真会装……
江辞心里狂笑,面上是却格外担忧,做作道:“薛太医,我大舅哥不会得了癔症吧?!”
薛太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依老臣所见,十有八九!”
“……癔症?”姚炙一听,整个人原地炸开,“我没有!我没有!你们竟然不信我?她刚刚就是这样的!”
江辞踹起手手在袖子里交握,一本正经地问道:“公主,我刚才有动吗?”
奚翎雪:“……”
姚炙也瞧过来,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
对,公主刚刚也看到了!只要开口说一句,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薛太医虽然心里更偏向高奕,但他还是想听听奚翎雪的所见所言。
毕竟她目睹了全部。
视线都汇聚过来,所有人等着奚翎雪的答复。
奚翎雪面色沉沉地吸了口气,旋即抬头迎上江辞的目光,在那清浅的眸子探究了片刻,她淡淡道:“没有。”
咔嚓——
是谁的希望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