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喝了好多酒, 加上一肚子烦心事,从宫里出来时一身疲惫。
好在曹崖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见人来了便从马车上跳下, “大人!”
江辞循声回头, “曹叔?”
深秋时节, 霜深露重, 曹崖怕她受了寒, 晚上过来接人还特意带了件披风。这会正像个老妈子似的给她披上,嘴里还在唠叨,“大人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老奴已经叫人熬了醒酒汤,咱们这就回府。”
江辞拢着玉白色的云纹披风, 身子暖和了些。
她好像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憨厚老实的曹崖,还有个不见踪影的师傅。
虽然曹崖是奚亭月赐下来的,但似乎只奉她为主子, 不然也不会向她推荐厉云竹了。
若是离开昱国,江辞还真有几分不舍。
因着凉国公主指定要她作陪, 往后的几天她都不用再跑去鸿胪寺, 只要当好一个“导游”就行。
回到府里, 江辞沐浴更衣, 之后便去了书房。
想想做导游这事还真有点荒谬,她都没仔细逛过京都,这下还得临时抱佛脚, 做做攻略。
其实京都远没有现代那些城市地广, 景点也就几个,不过娱乐活动却是不少。蹴鞠马球、猜谜放灯、戏曲杂耍等等, 到了晚上还有热闹的夜市,各种美食小吃应有尽有。
然而,这么多有意思的的活动,她和奚翎雪却都没有一起参与过。
她们曾相处了大半年,期间也只是去城外踏过青,去过一次神雾寺,之后就再没有其他了。美好的回忆还真是少的可怜。
而明天,她就要和另一个女人游览京都了。
江辞突然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呢?
想来也许是幻想与现实的差距吧。
本该是那个人的,她曾憧憬过无数次,脑海中总会不自觉的代入那样一张清冷矜贵的脸。
然而,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
次日,江辞穿戴整齐出现在了驿馆。曹崖给她搭配了一身淡青色的圆领袍,领子翻出来是橘红撞色,像是水云间透出了一抹斜阳,温暖诗意。
赫连屏依旧戴着面具,身后跟着一众使者,见到江辞时,微微勾起了唇。
即便到了秋天,赫连屏还是穿着露腰的藏青色衣裙,一身环佩琳琅,肤如凝脂,艳若骄阳。
“小江大人,昨晚睡的可好?”
上扬的语调,看来她心情不错。
江辞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托公主的福,微臣睡的很安稳。”
“哦~~”赫连屏故意拖长了音,哀叹道:“我就不行了,辗转难眠,想了小江大人一晚上呢。”
江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看后面那一帮使者,各个面无表情,好像都习以为常了似的。
“呵呵。”江辞尽量保持淡定,随后大致介绍了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
赫连屏一直盯着江辞瞧,就差粘她身上了,“我没意见,都听小江大人的~”
“如此甚好。”还没出发,江辞就已经开始心累了。
赫连屏上了马车,那二十多个使者也都跟出了驿馆,默不作声的站在后面,黑压压的一片。
江辞:“诸位这是……?”
“我们都是负责保护公主的。”为首的使者回道。
“是,我知道,”江辞汗颜,“几个人就够了,也不用这么多吧……难道你们都要骑马跟着?”
江辞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这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都快组一队骑兵了,可别吓坏了京都百姓。
使者不开玩笑,正色道:“小江大人不必担心,我等步行随往。”
江辞:“???”
啥玩意,步行?这么多人跟在马车后边跑?
凉国还真是民风彪悍。
“不是,你们也太夸张了。”江辞道:“这是在京都啊,你们是对我们昱国不信任吗?”
使者面露为难,“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为何?”
“这……”
“好啦,”赫连屏撩开车帘,语气有些不耐烦,“就留下两个,其他人都回去。”
“公主,这样恐怕不妥,”使者道:“我等可是奉了太后的命令——”
“行了行了,没听小江大人说吗,你们这是不信任昱国。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
话已至此,江辞又很配合的给了个“不爽”的眼神,使者不得不妥协。按照赫连屏的意思,只派了两个人跟着。
太后……
江辞原本以为这些使者都是他们女皇钦点的。看来传言非虚,凉国内部也不简单呐。
江辞来的不算早,出发的时候就已经临近中午了,因此先带着他们去了酒楼,吃点特色菜。
下午过的很快,走走停停的天就黑了。
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奚翎雪。
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江辞猜想,大概率是帮忙处理国事吧。毕竟奚亭月还那么年轻,也才继位不久,肯定有不懂的地方。
赫连屏总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小江大人,不带我吃凤梨酥吗?”
“凤梨酥?”江辞回过神,不提这事她都差点忘了,“要等明天了。那家店通常都是上午就卖完了,要很早去排队才行。”
“这样啊,”赫连屏语气透着失望,“我还以为你都准备好了呢。”
江辞:“下次下次。”
明明昨天还特意说过,江辞完全可以差府上的小厮去办,一句话的事。可她扭头就忘了,忘的很死。
这一刻江辞才发现,好像除了奚翎雪,她不会再对第二个人那般上心了。
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从松乡镇那些坤君到京都的贵女,现在又是凉国公主,她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这不对,江辞想,不是要重新开始吗?
她应该试着发现别人的美,接受别人的好。
而不是在和赫连屏逛街的时候,琢磨奚翎雪去哪了。
她不来纠缠了,应该开心的。
“小江大人,”赫连屏挽上她手臂,靠近过来,“走了一天,你累不累呀?”
江辞:“……”
她正想抽出手,忽然听见一道微乎其微的声音,语速很快,“帮我甩开他们。”
“???”
江辞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那声音又确实像是赫连屏的。
“哎呀小江大人,你好青涩~”赫连屏娇嗔地拍了她一下,半个身子都贴了过去,“别犯愣啊,会被看出来!”
短暂的接触,很快就分开了,看上去就是女人借着机会,故意亲近了一下而已。
只有江辞听到赫连屏还说了一句话!
她瞬间反应过来,赫连屏是在戒备着身后的使者!
一路上那两个使者都形影不离,期间也不说话,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赫连屏看似地位尊贵,实际上被看管的很严,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监视更贴合些。
“哪有,微臣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江辞很上道,她顺势揽过赫连屏柔软的腰肢,唇瓣附在赫连屏耳边,悄声道:“等我找个机会。”
轻轻抱了一下又松开,惹得女人一阵娇笑,捂着耳朵道:“小江大人好坏,痒死了~~”
江辞抿了下唇。
妈的,赫连屏比她段位还高,这么会装?!
正想着,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纤细修长。那人似乎也有一头如云的墨发,和奚翎雪像极了。
江辞立刻朝那边看去,恐怕自己也没意识到在期盼什么。
“怎么了?”赫连屏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了一条空荡荡的巷子。
江辞眨了下干涩的眼,“没什么。”
是她看错了,奚翎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上演一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戏码吗?
江辞深吸了口气,拉回思绪,“公主,咱们去逛夜市吧,有很多好玩的,晚一点还有烟火。”
赫连屏轻笑,“好啊,我最喜欢了~”
在外人看来,她们就像是处在暧昧初期的两个人,腻腻歪歪,打情骂俏,通过肢体接触试探彼此的好感与底线。
使者都快看不下去了。
果然,公主还是这么不务正业,就知道调戏乾君!这个叫江辞的也不过如此,空有副皮囊罢了。
四个人往夜市的方向走,全然没注意到,一抹倩影从刚才那处深巷中出来,远远的跟在后面。
奚翎雪一直在处理这些天积压的事务,她没带上金玉,一个人匆匆赶来。原本见到江辞想追上去,然而,就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看到江辞亲昵地搂住了赫连屏。
心跳空了一拍。
不是说,不想当她的驸马吗?
奚翎雪留在原地,鬼使神差的,在江辞望过来时,她竟然躲了起来。
她也不知在逃避什么。
也许,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一个早就呼之欲出的答案。
可江辞一走,奚翎雪还是忍不住又跟了上去。
阿辞不能跟赫连屏在一起,赫连屏不是什么好人。
凉国很危险。
奚翎雪给自己找了个很正当的理由,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她告诉自己都应该追过去,必须追过去。
…
江辞牵着赫连屏走的很快,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钻,企图甩掉身后的使者。
然而,最多也就隔开几步,那两人总能黏上来,像狗皮膏药似的。
使者都是会功夫的,江辞能从他们的走路姿势中看出来,下盘很稳。
她也许能打的过,但她代表了昱国,绝不能从正面出手。
江辞打量着周围,试着寻找其他机会。
碰巧,还真让她发现了。
今晚京都的百姓都在等着看烟火,城内比平时热闹许多。人一多就容易发生争执。
江辞就注意到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扯着嗓门输出。
“小姑娘,没长眼啊?你是想撞死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临近的几人分明瞧的清楚,小丫头只是碰了他一下,根本不重,这人就不依不饶的。
虽是如此,一时还真没敢站出来指责。那大汉看起来就不好惹,大家都不想触霉头。
江辞暗中摸了块碎银子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拉着赫连屏就往彪形大汉那边走,“借过借过。”
她们俩是顺利过去了,就在那两个使者跟过来时,江辞屈指一弹,碎银子狠狠打中了彪形大汉的屁股。
“哎呦我草?!”
大汉骂骂咧咧地回头,正好对上两个使者。
使者拧眉瞪他:“看什么看?滚开!”
彪形大汉怒气丛生,一把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一拳砸下去,“找死!”
三人顿时打作一团。
江辞回头看了一眼,拉着赫连屏就跑了。
“小江大人真够坏啊,祸水东引?”
“人我甩开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赫连屏没敢跑太远,怕使者起疑,只拐进了附近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时间紧迫,她直接说意图,“你做我的驸马,跟我去回凉国。”
“等会,等会,”江辞抱起了胳膊,“你都不解释一下,就想拉我上贼船?”
赫连屏看了眼巷口,急道:“以后再解释不行吗?我都看出来了,你想摆脱奚翎雪,那做我的驸马不是正好?只有去凉国,你才能躲开她。”
“我可以自己去。”
“你都逃不出京都!”
“你还挺了解。”江辞眯了眯眼,“但我也听闻,贵国内部矛盾不少,多方势力牵制。公主的处境怕是有些艰难,这个驸马可不好当。”
“所以我才找你啊。”赫连屏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变数,是特殊的。”
江辞微微一怔。
什么意思?
她刚想追问,女人突然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纤细的手指按住她的后脑,压低。
江辞:干什么?!
赫连屏:有人来了!
江辞于是没再抵抗,配合着她的动作,借位做出一副拥吻在一起的姿态。
江辞背对着巷口,看不到来人,还以为是那两个使者,心想他们动作还挺快。
然而,她却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