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八年七月,朝廷下旨奖赏南海王, 因其功劳卓著, 特将其爵位提至亲王, 封号“越王”。与此同时, 也正式应允南海王所请, 为其属下按功进行封赏。

  八月初,文书正式下达, 潮州行营兵马使岳荻授予正四品勋官轻车都尉,赐勋田四十亩, 丝帛二十匹、钱百贯……

  广州行营指挥使、靖海军都指挥使邺沛茗授予正五品勋官上骑都尉, 使持节广州诸军事广州刺史,赐勋田三十亩, 丝帛十匹、钱百贯……

  其余众人也各有封赏。

  这份文书下发后,有人欢喜有人愁,易高远的脸色顿时便白了。他被迁往封州当刺史, 广州刺史之位被邺沛茗顶替了!虽然同为刺史,可是这两个地方差远了, 再说邺沛茗依旧把持着靖海军的兵权, 比起他这个只有职权却无兵权的刺史好太多了!

  马锋等人自然是欣喜,邺沛茗拿了实权, 又握有兵权,他们也跟着升了官得了封赏,可谓是前程无量。

  趁着升官之喜,邺沛茗替马良才等还未成亲的人寻了媒人过来给他们说亲。如今他们的身价倍涨, 许多豪绅自然都赶着来结交他们,得知他们中还有许多人还未成亲,便也收买了媒人,希望媒人把他们的女儿说得好一些。

  邺沛茗问邺南道:“要不要我也叫媒人给你说一门亲事?”

  邺南羞红了脸,道:“哥做主便好。”

  邺沛茗没想到邺南会这么纯情,她想了想,问陈沅岚:“夫人可有好的人选?”

  “我这儿倒是有几家合适的,就是不知南哥喜欢什么样的。”陈沅岚笑道。

  “会过日子的便可以了,嫂子帮忙掌眼,觉得行便好。”邺南倒是并无太多的要求。

  陈沅岚反倒为难了起来,若是日后她选的人不好,邺南岂非会介意?邺沛茗笑她多虑了,道:“你以为世人都会像我们这般的吗?”

  “当初你没被许配人家?”

  “我若说有,你是否会吃醋?”邺沛茗笑问。

  陈沅岚意外地看着她,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想到自己就曾嫁过人,便也没有脸去吃这个醋。她不答,只问:“你、许过人家?”

  “倒是没许过人家,不过刚来这儿那会儿,我什么都不懂,还闯了不少祸。幸亏期间得到了不少帮助,然后为了报答一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就答应替他照顾他的孙女。”邺沛茗难得地回忆起了刚来那会儿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认为自己是在游戏世界里,她以为只有触发什么剧情才能离开,于是四处惹事、碰壁、惹事、碰壁。没有身份文书、牒件,她便被官府抓了去。后来牢狱中的狱卒对她动手动脚,她一怒之下便打伤了人,又逃出了大牢。

  慢慢意识到不妥的她在被官府追捕的时候,乔装打扮后遇上了一户家中只有爷孙二人的人家。得他们收留和藏匿,她得以过了两个月的安生日子。

  那两个月里,她见爷孙俩过得实在是苦,便常常拿系统中的银子帮他们。岂料这反倒令乡间的地痞流氓盯上了他们。

  而对此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的她,因那两个月的安生日子又令她渐渐地忘了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她又出门去了。

  她出门狩猎,回去后便发现家中一团乱,而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衣服上透着血。她看不到老人的孙女,便进屋,却见老人的孙女躺在床上,身上一片狼藉。

  老人临终前将孙女托付给她,她也答应了。只是她不能轻易地放下仇恨,于是便仗着一身武功去报仇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早便透露了她的消息给官府,等待着她的是官府的埋伏。

  那一次她几乎把所有参与埋伏她的人都杀了,欺辱了老人的孙女的人也不曾放过。那也是她第一次杀人,血溅了她一身,那冰冷的感觉,让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这并不是游戏,更不是在做梦!

  她带着老人的孙女逃了,逃到了浈昌县。只是老人的孙女始终挥不去那些地痞流氓给她造成的阴影,在一个夜里自缢身亡了。

  从那以后,邺沛茗便逃入了深山中。也是那时开始,她学会了警惕地看待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也学会了把自己藏起来,更学会了一件事,若她还没有信心改变这个世界,那就先遗忘这个世界。

  陈沅岚听了邺沛茗简单的述说,她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伏在她的身边,问道:“你为何忽然告诉我了呢?”

  要知道以前邺沛茗说起往事,总是简单地说一两句她听不懂的话。可是如今邺沛茗虽然也还没说自己的家世,但她隐约听出来了,是她在遇到邺沛茗的一年多以前,邺沛茗才出现在这里的。

  什么人会凭空出现?她可以肯定邺沛茗并不是什么浮浪户,又联系她的奇怪的想法和过人的胆量,更有浑身的秘密不能理解。她在想,或许邺沛茗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神仙。

  若是从天上来,陈沅岚倒还是有些怀疑的,她在想莫非是更为神秘和不令人所知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因为你如今理解了。”邺沛茗露出了很浅的笑容来。

  陈沅岚也笑了,如邺沛茗所言,这放在从前,她是万分不能理解的。如今见识过了太多的事情,还有什么会令她惊诧和不能理解的了呢?

  须臾,她又用手肘撞了邺沛茗一下:“那这么说来,其实我是你的续弦了?”

  邺沛茗道:“哪来的续弦?我答应老人家替他照顾他的孙女,一来我是把她当妹妹看待,二来我也没能实现我的诺言。”忽然,她的眼神一冷,“不过如今我身上有了职权,我便要整顿吏治,那样的事,我不会允许它再发生。”

  邺沛茗将易高远当刺史时所遗留的官吏的底细都摸清楚了,又联系众人的反馈,凡是有问题的小吏都免职了。再提拔几个能干的人在她的手下充当六曹和各县的事务,靖海军的军务自然也交给马锋等人处理。

  而韦叔瑜也被邺沛茗挖了过来,在靖海军中当个军事参谋。

  韦叔瑜没想到邺沛茗会向严马要人,而严马见识过邺沛茗的能耐,知道韦叔瑜这个人留在他的身边或许也不会有更好的前途,而他也留不住这个人,便同意了。如此一来,他还能得邺沛茗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韦参谋是否会觉得在我的身边当个参谋,是屈才了?”邺沛茗笑问。

  韦叔瑜苦笑道:“将军哪里的话,谁人不知靖海军乃王爷最为看重和最精锐、骁勇的兵,而将军又是王爷最为看重的人,跟在将军身边,自然是前途无量,属下又怎会觉得委屈呢!”

  “如此便好,我是觉得,我需要韦参谋,所以便没征询过韦参谋的意思,便调了你过来。”

  韦叔瑜讶然:“难不成将军认为,还有属下的用武之地?”

  “像韦参谋这等智慧之人,不管是何时,都能找到一席之位的。而且天下未定,需要韦参谋的地方还多了去,韦参谋可是做好了准备?”

  韦叔瑜的眼神闪过许多异样的光,他动了动嘴唇,旋即哈哈大笑,道:“自然!”

  得到了韦叔瑜,如同她的身边多了一个锦囊。日后众人免不了有分工合作的时候,为了让韦叔瑜和马锋等人的关系更加融洽,休沐时,她特意请了众人到宅院里喝酒。

  正喝着酒,便有亲卫来禀:“将军,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不递上拜帖?”邺南问道,他在邺沛茗的身边当亲卫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该有的规矩都了解了,素日里也是这般要求登门求见的人的,如今见到这样的事,当下便想将人打发走。

  “那人说他来得匆忙,并无拜帖,只是他说,他不会耽搁将军的时间的。”

  邺沛茗沉思了一下,跟马锋换了一个位置,然后让邺南去请他进来。邺南虽不解,可也照做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穿儒衣,一脸儒雅之相的中年男人跟着邺南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色梭巡了一番,最后落在了邺沛茗的身上,随即朝她躬身作揖:“孙良朋见过邺将军。”

  邺沛茗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探究,嘴角挂着笑,缓缓地问:“你认得我?”

  “我并非认得邺将军,只是这里众人,只有邺将军气质卓然,令人一眼便能从中辨出。”孙良朋不疾不徐地说。

  “这马屁拍得倒是好。”黄土六笑嘻嘻地说,周家和瞪了他一眼,“不到我们说话时便别说话。”

  孙良朋淡淡一笑:“这并非拍马屁。我听闻邺将军年少英才、外貌俊朗,气质卓然、处事泰然。在程乡一战中,仅凭九千兵马便抵抗住了贼军的六万兵马,说明邺将军是一个颇为睿智,而眼神锐利之人。而在顽强抵抗贼军、苦守程乡之际,邺将军不急不躁,部署和行事都十分稳妥,说明他是一个沉稳内敛之人。纵观在场之人,要么便是喝酒喝得面红耳赤、双眼朦胧之人,要么便是眼神一直不定地乱飘之人。而能结合以上的特点之人,便只有一人罢了。”

  虽然马锋坐的是主位,可是孙良朋一眼看过去便看见了在场中唯一一个没有看他,并且喝酒也是不疾不徐,十分沉稳的邺沛茗。再观其面相,他便确定那才是他要见的人。

  邺沛茗终于笑了出来,不过却是赞赏的笑。她起身,道:“先生不愧是参谋,心思果然细腻,思维也敏于常人。”

  孙良朋微微诧异,而众人也诧异地看着他们。邺南问:“哥,什么意思?”

  “这位先生仅凭从他处听来的程乡的一战,便能推断我的行军布防如何,说明他也是个常年在军中行走之人。而他文质彬彬却和韦参谋一般肤色,说明他也是个常年呆在外面的人,不过却不是干体力活,而是干脑力活。有这等眼色和心思,当体力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孙良朋恍然大悟,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道:“将军慧眼。”

  “那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孙良朋也不掩饰,直言道:“将军刚任刺史,想必还需要人手。”

  “我的身边倒是还需要一位上佐,替我打理州府的琐屑事。若是先生不嫌它官小杂事又多,我倒是可以安排先生的。”邺沛茗点点头。

  孙良朋想了一下,道:“如此便先行谢过将军了。”

  “你若是还未有住处,不妨先到衙署,在那后面有原本的刺史所住的宅子。”

  邺沛茗说完便又让邺南领他过去了。马锋私底下问邺沛茗道:“公子,你为何要收下他?”

  “有用之人,为何不用?”

  “既然公子觉得他有用,为何只给他当一个上佐?”

  邺沛茗道:“不然呢?军中已有一个韦叔瑜,若我当着韦叔瑜的面将孙良朋招入麾下,韦叔瑜会如何想?”

  马锋一震,道:“公子的意思是,韦叔瑜如今还不敢说能为我们所用,所以要先将他钓住了。日后韦叔瑜成了我们的人,便再无顾虑?”

  邺沛茗没说话,马锋又道:“不过公子可真厉害,竟能瞧出那孙良朋也是个参谋出身的。”

  邺沛茗笑了,道:“我哪有那么神通,我不过是听夫人提过——”她一顿。

  “提过什么?”

  “提过她有个远房亲戚,以前是朝廷的将军,而那将军的身边便有一位军事参谋,叫孙良朋。”

  马锋一呆:“那、那公子明知他便是夫人的远房亲戚的军事参谋,却装作不认识他?若公子说出他的身份来,韦叔瑜也定然不会说什么的。”

  “我的确不认识他,再者他来投靠我,我便要重用他吗?在还未摸清楚他的脾性之前,先让他从上佐做起。这个官职,最能看清一个人的办事能力和心性如何了。”

  马锋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