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越王的臣僚商议出结果,中原各地的诸王和都督都已经起兵声讨黄化及。他们奉孚帝为正朔, 但是是否是真心实意便不得而知了。

  越王得到消息, 便清楚了如今的局势, 如今人人都想称霸, 但问题是谁也不愿当那个出头鸟。如此一来那些围绕着是否要自立为帝的争论也有了结果, 无需他们多言,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而当他们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争论这些的时候, 邺沛茗已经给周氏回了一封同样是叙说家常的信,言辞之间竟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仿佛她们是相识多年的知己好友。

  周氏收到了密信的时候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又有些激动,想拆开密信, 可又有些犹豫。过了大半日她才下定决心打开密信,一字不漏地看完了邺沛茗的信。

  “娘子,如何?”伺候在周氏身边的宫女问道, 她是周氏慢慢培养起来的亲信,也是周氏能瞒过黄化及与邺沛茗联络的可靠之人。周氏写信便是她在旁研磨, 周氏的用意, 她也清楚。得到了回信便忍不住想知道令周氏有些担心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依旧那般警惕。”周氏道。

  那宫女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她方解释道:“从我命人送信出去到如今, 多长时间?”

  “不过七日。”

  “从这儿到广州,少说三千里,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到广州,也得三日。这一来一回, 也就是说,她只用了一日便看到了我的信,外加回了我这封信。也说明了,她的人已经涉入到中原、甚至是京都来了,否则,眼下这种形势,要想在短短的几日内便通一封非军情的信,可难很多。”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她对这儿的情况很清楚,可是她却并无异动。”周氏道,“孚帝西逃,这天下也已经成了大汉的天下,各地的前朝余党都蠢蠢欲动意图推翻大汉,可唯独越王并无举动,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天下。”

  “那越王或许想当守成之主?”

  “越王想当守成之主,也得看底下的人答不答应。如今掌握着兵权的除了邺北,还有越王的几个外戚,可是最主要的还是邺北的态度。邺北不动,越王的兵马自然不会动。”

  宫女越发糊涂:“若是那邺北也是守成之辈呢?”

  “他怎么可能……你闻一闻这信、这纸和墨。”

  宫女闻了闻,道:“不就是普通的墨香?”

  周氏淡淡一笑:“正是因为普通,普通的连一点别的气味都没有,我才说他谨慎。他若是打算用兵,便不会有闲情逸致与我话家常,他若是急着用兵,定会盯着军械制造和将士的操练,身上自然就会沾着飞火甚至是别的气味。可这信只有纸和墨的气味,又十分干净,说明她近来要么是没有用兵的打算,要么是闲赋在家。”

  宫女咂舌,周氏又说:“可是我们的斥候探得,邺沛茗已经派了他的亲信到贺州等地。这说明,他打算用兵,却不打算对中原用兵。”

  “那他到底用不用兵?”宫女被绕晕了。

  周氏无奈道:“你还不懂?邺北自然是要用兵的,可是他却不会亲自出战,而是打算坐镇后方。我不认为他是不想出战,从他培养了大量的斥候用在中原便清楚,他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他想让中原的兵马对付我们,而他自己则趁机吞并周围的地方,养精蓄锐,以期天时地利集合,便对中原用兵。”

  她们谁也没有提及战事和局势,可是暗地里却依旧是免不了一番交锋——上兵伐谋、数有探心。俩人无声无息地又演绎了一番何为“权智用而谲诈生”,令宫女惊叹不已。

  “那是否要禀报圣上?”宫女又问。

  周氏沉默了许久,神色有些深沉:“我如今也难以见他一面,见了他,他也不会听我言。”

  宫女不禁替周氏感到不值:“若非娘子从旁劝谏圣上任人驻守攻下的城池,恐怕中原的前朝余党早就打了过来了。可是他……”

  周氏低声喝止:“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宫女连忙捂住嘴巴,又等着周氏下决定。她想了许久,叹息道:“想办法将探得的岭南道的消息告知圣上,若能趁越王对西边用兵而东北两边防守薄弱,趁机挥兵南下攻打岭南便最好。再者还是得试一试,看他能否听得进去。”

  黄化及如今为九五之尊,前朝的勋贵为了在他的刀下讨活命的机会,便将身边的美女都送了给他。而黄化及来者不拒,只要是他看中的,管她是否是有夫之妇,都收了。

  如此一来,周氏的美貌在他的眼中便也没了用处。

  他又记起那前朝的玄帝因为宠信了一个有心计的妃子,以至于让她乱了朝政而险些皇位不保。所以黄化及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若是还听信周氏的话,难保她不会成为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可他念着周氏的功劳,也不曾舍弃她,不过是不再听取她的建议罢了。

  周氏不愿放弃。

  从前的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她都挺了过来。若说她以前是为了报仇和洗脱身上的耻辱,那么现在她成功了。她成了惠妃,除了邺沛茗几人,这天下几乎无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学着黄化及开始享受荣华富贵。

  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要面临的种种情况,她也知道若黄化及再这么下去,变数便多了起来,而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化为虚无。

  可是她很清楚即使她有想法,有能力,可是却没有创造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的路的资本。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只能依附他人来达到目的,可是这种依附也是充满了变数的,若非别无选择,她也不会走这样的路。

  投靠邺沛茗?莫说她没有这种想法,即使有,她的理智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从她们的相遇开始,便注定了她们要站在对立面。她甚至想着若是自己也和邺沛茗一样是一个男子,或许她就有机会和邺沛茗堂堂正正地决一雌雄了。

  想了许多的周氏,又提笔给邺沛茗写信——或许是想要借着对邺沛茗的话来诉上苍对她的不公,或许是想再从邺沛茗那里寻找一线生机。

  五月,越王派遣的使者到达京都,向黄化及传达了越王的意思——越王始终是孚臣,绝不会认同黄化及的大汉。

  不认同黄化及的人多了去了,黄化及本没有在意,他道:“朕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称臣,你们也无这资格成为大汉的臣子。朕有五十万兵马,迟早会将你们那儿踏平!”

  可是在岭南道那一败可谓是重重地挫败了他的信心,他为此耿耿于怀。而越王并不臣服他,那他便有了名正言顺出兵岭南的借口。

  与此同时他得到了邺沛茗准备出兵伐容桂三地的消息,更是认为天助他也,他要趁邺沛茗将兵马调到了西边,而东北防守薄弱而趁机出击。于是他命镇南都督徐知行为征讨大将军,率领十万兵马征讨越王。

  “十万兵马!如今集合岭南道之兵马也不过十五万,还得西防容桂邕三地,这怎么是好?”

  听说黄化及的兵马要打过来,越王有些着急了,他隐约觉得那日就不该听邺沛茗的。

  自从臣僚们争执不休后,他正打算听从越王太妃的话去见邺沛茗,却没想到邺沛茗亲自来了。他道:“寡人真欲去见邺卿,邺卿便来了。”

  邺沛茗道:“臣岂敢劳烦王爷亲自来见臣?王爷有何事召见,命臣前来便行……”

  越王太妃的话,没过多久便传到了她的耳中,她想若是越王真的来见她,的确会给足了她面子,可是也会把她推到了前面去。越王自然能博得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可难保以后他不会心生怨怼。

  所以她便等了两日,等越王真的要来寻她了,她再装作不知情地先去见越王。越王趁机说自己原本的打算来收买人心,而她也不会让越王感到不满。

  越王便将臣僚们争吵的事情说了,又问邺沛茗的建议。邺沛茗笑道:“周掌书记不是已经说出了妥善的处理方式了吗?”

  越王心道:周曲说的果然不错,邺北会赞同他的意见的。他又略有不甘地问:“依寡人之见,何不让潞王、豫王、齐王、寿王他们出兵勤王,而我们坐山观虎斗呢?”

  邺沛茗眉毛一挑,夸奖道:“王爷想法甚好!”

  “你也赞同?!”越王心中一喜。

  “正如臣所言,岭南道离京都太远了,我们的兵马远水解不了近渴,若以派兵勤王是不现实的。”邺沛茗道。

  越王点头,邺沛茗又道:“再者皇上已经在凤翔大都督襄王、泾原大都督和豫王的护卫下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在凤翔准备反击贼军。”

  “那什么都没做的我们是否会被谴责?”

  “臣何时说我们便什么也不做了?”邺沛茗道,“王爷,那桂邕两地的崔朴、崔放兄弟,曾经贪图黄化及的钱财,放走了他们,以至于造成如今放虎归山的局面,他们实在是罪不可赦。而臣又探听到,他们竟畏惧贼军,意欲投靠伪朝。有此逆贼在西南,远在凤翔的皇上又不能分心对付,而这时便需要王爷替皇上分忧了。”

  崔朴、崔放以及容州都督张道枢三人一直都是越忠王的心腹大患,他一直都想除之而后快,可是却苦于没有机会。越王继承了越忠王的意志,也想完成越忠王的遗愿,便同样的想铲除那三人。

  不过张道枢一直以来都不曾有把柄在手,他们奈何不得他,可是那崔朴和崔放俩兄弟却是动得的!

  想到这里,越王心头一热:“邺卿想出兵对付他们?!”

  “这不是为了对付他们而出兵,而是为了天下、为了勤王,也是为了王爷,而需要铲除奸佞。”

  “那要多少兵马?”

  “只需贺州和梧州以及西边各州能调动的兵马便足了。”

  于是在黄化及命徐知行征讨岭南之前,马锋、朱建树便收到了命令征讨桂邕两地。

  这些年在越忠王实施减免赋税、劝课农桑和加强兵马操练的时候,桂邕二地的情况依旧没有改变。因两地的苛捐杂税众多,又有小股的势力起来造反,导致这些地方十分混乱。

  崔朴和崔放为了招募兵马,想了更多的名目来剥削百姓,以至于许多百姓逃亡至越王的辖地。如此一来,他们的兵源便很难得到充足,军饷也因朝廷的混乱而得不到补充,兵士们吃的、穿的更是不足。

  根据这种种的情况,要拿下他们便不难了。

  马锋、朱建树仍在征讨崔朴、崔放俩兄弟,黄化及便让徐知行出兵岭南。越王自然紧张,连忙召集众人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