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一日假后,邺沛茗才将诸将召集到一起处理战后之事。与此同时, 皇帝封邺沛茗为都督、承认其身份的诏书以及旌节也经由使者之手送到了刺史府。

  诸将登时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起来, 纷纷请邺沛茗同意大肆庆贺一番。邺沛茗没有同意, 而是换上官服在刺史府召见他们, 他们见了她, 纷纷行礼:“属下见过都督!”

  “不必拘礼,都坐吧!”邺沛茗道。

  众人纷纷落座, 邺沛茗环顾一番,这里有数十人, 每一张面孔都极为熟悉。当然有的面孔已经在战场上消失了, 还有的则背叛了她而被处死了,这让她有些感伤。

  “昨日中秋, 可跟妻儿团聚了?”邺沛茗笑问。

  “自然,这么久没见,孩儿又长大了不少。”众人纷纷应道, 不过他们更为迫切地想要说正事。

  邺沛茗点点头,这才切入主题:“自回来, 还未曾妥善地处理徐知行的降卒问题, 诸位可有建议?”

  徐知行的降卒有近五万,还擒住了他的部将昌学博等四人, 对于如何处置这四人,意见分成了两种:一种主杀,认为既然是降将,他们心中必定会不服邺沛茗, 若不杀则易招来叛乱;另一种主善待他们,认为邺沛茗麾下的猛将并不多,若能用他们,则能为自己增添助力,且她该有容人之量,只要善待他们,他们必能知恩而报。

  两者之间争得不可开交,孙良朋道:“徐知行降卒目无法纪、掠夺成性,若不加以提防,日后恐会为祸。”

  孙良朋已经回到刺史府有一段时日了,而今也是刚见到邺沛茗的面,他不开口,许多人都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邺沛茗思忖片刻,道:“孙先生所言也有理。”

  商议了几日,最终决定将徐知行的降卒分成五部分,分别收编入军中,靖海军由原先的一万增至一万五千,依旧由她为靖海都指挥使。而原先宋庆柏的先锋精锐队增员至五千,起名“武勇都”,以宋庆柏为都指挥使。

  另组成一支五千人的“亲卫都”,由余阳所指挥;而大部分由徐知行的降卒组成的“镇武都”、“向明都”,则由石大明、朱光卿当都指挥使,李子建和邺南为副都指挥使。

  由他们指挥这些降卒,主要的目的是强调严格的军纪军令,希望他们能将降卒的不好习惯改变过来,其次派心腹为都指挥使也是防止降卒的叛乱。

  为了加强对虔州以及汀州的控制,邺沛茗决定任三叔父邺成诚为虔州刺史,令石大明的“镇武都”驻守虔州;再将汀州兵马使、邺南的丈人许瀚飞对汀州兵马的指挥权收回到手中,并由朱光卿、邺南所统领的“向明都”直接控制汀州。

  除了军队的问题,邺沛茗当了都督后,孚帝赐双旌双节,给予她在辖治范围内的生杀大权,便算是承认了她割据一方。依照制度她可建都督府,依照都督府的规格任命文武幕职。

  根据麾下的众人平日里的表现以及战功,邺沛茗让马良才为都押牙,掌军籍、符伍、号令印信,虽然他只负责军事上的管理,但非心腹不能胜任。

  韦叔瑜为行军司马,肩负军师之职,也掌握军中重要的机要。至于行军参谋则改由孙良朋充任,掌军中机密。

  邺沛茗当了都督后,许多事都没法亲力亲为,故而也需要有掌书记在身边辅佐。而高天纵擅长这些管军政、民政的事情,便由他担任掌书记。

  江勋奉越王之命带着越王的贺词来到韶州,邺沛茗放下庶务接见了他。对于越王还会派人来向她祝贺,邺沛茗问江勋道:“王爷近来可还好?”

  江勋的心情十分难以言喻,他与邺沛茗是旧相识,又清楚她的为人,曾经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如今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他是越王的臣子,对越王忠心耿耿,而他觉得邺沛茗既然同样是越王的臣子,也该对越王忠心才是。

  不过邺沛茗的处境他很明白,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她,所以他主动请缨代替越王来向她道贺,便是为了问一个问题。

  “王爷近来在周掌书记的辅佐下勤加处理政务,也能虚心接纳底下的谏言,在处理事情上已经成长了不少。”

  “这都是周掌书记与昭素的功劳呀!”邺沛茗淡淡笑着。

  江勋摆了摆手:“不过是王爷长大了,许多事情都可自己想明白了。”

  “哦?”邺沛茗没再说什么。

  江勋饮了茶,看着她两三次,才问道:“邺将、都督,可曾记得你到韶州来赴任前,你我的一番交谈?”

  邺沛茗临行前,她曾说过不会怨恨和埋怨越王,也说过她不管在何处都是越王的臣僚,她还劝江勋多加辅佐越王、不能辜负了越忠王的一番信任。而近一年不曾相见,他希望邺沛茗不会忘记自己昔日的忠心。

  邺沛茗想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笑道:“自是记得,我与昭素相谈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呀!即使承蒙皇上厚爱,为我加官进爵,可我也依旧不会忘本的。”

  江勋得到邺沛茗确切的答复,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以友人的身份贺将军成为都督了。”

  “既是以友人的身份,你唤我什么?”

  江勋稍愣,旋即笑道:“瞧我这记性,沛茗!”

  邺沛茗也笑了,而后端起酒盏:“你我久未相见,如今公事谈完,该以友人的身份陪我痛饮几盏了。”

  江勋也豪爽地端起酒盏,一口干了。

  酒过三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王太妃托我向尊夫人问候,尊夫人、令嫒可好?”

  “劳王太妃记挂,内人、小女都好。”

  江勋欲言又止,邺沛茗问道:“怎么了,昭素有话不妨直说。”

  江勋有些脸红,道:“不瞒沛茗,我其实还奉了王太妃之命,特意来向沛茗求亲的!”

  说实在的,他堂堂判官,竟被指使来做这媒人的事,实在是有损颜面。只是事关社稷,王太妃的考虑是周全的,他也不得不为了百姓和大家而丢这回脸。

  邺沛茗移开的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而后又转移了回去,讶异道:“莫非王太妃想为王爷纳妃了?”

  江勋摆手:“王太妃说王爷年纪还小,再过两年才会考虑。”

  上一次邺沛茗便以宋瑶年纪太小而打消了王太妃的念头,所以王太妃暂时不会再做这样的打算。

  “如此说来……”

  “是苍梧郡主的婚事。”

  邺沛茗听见这位郡主的名号时顿了一息才想起,苍梧郡主是越忠王的庶长女,也是如今的越王的长姐,按照年纪,也有十六岁了。对于十五便及笄的女子而言,十六、七岁正好是寻亲事的好时候。

  “可我没有合适与苍梧郡主成婚的孩子啊!”邺沛茗道。谁不知道她只有宋瑶和邺无双两个孩子?

  “王太妃的意思是,邺家的年轻才俊中可有适龄、未曾婚娶的才俊?”

  邺氏的族人虽多,但是真正让邺沛茗记住并认可的族人便只有二叔父邺成及、三叔父邺成诚,而邺成及、邺成诚各有儿子两人,其中邺成诚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加冠并且成婚,所以只剩下邺成及的两个十六七大小的孩子。

  越王太妃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会知道这两个人选,邺沛茗想拒绝都困难。

  “这次王太妃是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说的,若拒绝了会不会落下什么话柄?”陈沅岚问道。

  邺沛茗以“此事还得与我二叔父说”将此事暂时揭了过去,回来后便与陈沅岚说了。她认为陈沅岚比较了解越王太妃,或许可以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解决之道。

  “或许会。”她刚成都督,越王便打算结亲,若她不答应,便无疑是告诉别人,她不将越王放在眼中。可她也做不到当个封建大家长,自己拍板决定了年轻一代的未来。

  “那还是与二叔父说一声,召来知哥儿跟宁哥儿,问一问他们吧!”

  “那此事便交与沅岚了!”邺沛茗怡然道。

  “此等大事,怎可交给我?!”陈沅岚嗔她。

  “正因为是大事,所以交给你处理我才能安心呀!”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搅黄了?”

  “且不说我相信你能妥善地处理此事,即使你搅黄了,那也代表了我的态度。别忘了,你我是一家人,是我不可或缺的存在,你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邺沛茗说着,握着陈沅岚的手亲昵地亲了亲。

  陈沅岚的心跟灌了蜜糖似的,将此事应下来。邺沛茗又道:“过两日我想办一次宴饮,若我不办宴饮,请他们过来庆贺一番,他们想必心里会有些遗憾。”

  “我也替你张罗去?”

  “不必,你专心处理王太妃交代的事情,办宴饮的事情我来准备就可以了。”

  既然邺沛茗都交代了,陈沅岚心里就没多在意宴饮这件事了,她将邺成及的夫人、她和邺沛茗名义上的二婶请到刺史府来赏菊,而后旁敲侧击地提及邺知、邺宁的婚事打算。

  邺二婶自然老实地回答,自邺沛茗升了官,将她那些亲人认了回去后,邺成及的地位邺在提升。后来邺沛茗交代了他去办许多重要的事情,他的身家顿时倍增,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经常东奔西跑的小商贾了。

  不过商贾的身份依旧会被人看不起,所以邺二婶是削尖了脑袋想让邺成及请邺沛茗帮忙转换一下他的身份的。不过邺成及为人精明,又从邺南的话中知道邺沛茗的态度,所以就不曾做这种事。

  眼见让邺成及摆脱商贾的低贱身份是不可能的了,她又将希望放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长子邺知也才十七岁,从三岁开始就被她强迫着读书,不过他资质不够好,上次邺沛茗“招贤令”考试中,他便被刷了下来。邺沛茗不会有半分私心而录用他,所以他至今依旧一边读书一边在家中帮邺成及的忙。

  次子邺宁十五岁,性格顽劣,不爱读书,也不在乎功名,活得潇洒恣意,让陈沅岚想起了曾经的邺沛茗。不过她想,邺沛茗可比他安静、省心多了。

  这俩个孩子,陈沅岚自然是首选邺知,她斟酌过后便向邺二婶透露了越王太妃的意思。邺二婶又惊又喜,连忙回去与邺成及商议。

  邺成及比她冷静多了,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好事,便道:“此事你切莫与外人提及!”

  “为何?郎君,若知哥儿娶了那苍梧郡主,便是皇亲国戚了,地位可谓是扶摇直上,日后想要当官也容易啊!”邺二婶道。

  邺成及骂道:“妇人之见,让知哥儿跟我去见北哥儿!”

  邺知也知道了此事,老老实实地跟邺成及去见邺沛茗和陈沅岚。邺沛茗见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有些哭笑不得。

  “我只问知哥儿,你可愿娶苍梧郡主?”她问道。

  邺成及想插嘴,但是陈沅岚示意他别着急,他就按捺了下来。邺知闻言,垂眸沉思了一会儿,这事在他来之前就知道了,也从那时候就开始分析利弊。身为商人,他很会清算账目、权衡利弊,他也知道邺沛茗的处境和越王的意思,就分析而言,目前他接受这桩婚事才是最为有利的。

  他点了点头:“我听大哥的。”

  邺沛茗道:“我不需要你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听我的,你只需问自己,是否想娶她。她或许是一个不够美貌,性格刁钻、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的人,你是否能接受未曾见过面的女子与你相伴一生?”

  邺知只犹豫了一瞬,仍旧坚定地点头:“我不会后悔。”

  “好!”邺沛茗点点头,将此事定了下来。

  事后邺知问邺成及:“阿耶,你不希望我答应这门婚事?”

  邺成及叹了一口气:“我是怕你日后夹在中间难做人!”

  眼下俩家的联姻是一件好事,为何日后会夹在中间难做人,邺知自然想得明白,他道:“阿耶不必妄加揣测大哥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哥需要与越王达成和议,便需要桥梁。我在别的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这件事上,只有我能帮大哥分忧。”

  邺成及感慨道:“好,说得好。这才是邺家的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