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大庾岭的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山岭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韶州也飘了几片雪花, 落在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饶是如此也让百姓们愁坏了, 若农作物受冻, 开春时收成便要不好了。

  从中原过来的商贾同样忧心, 因为入冬以来,中原乃至河远等地方下的雪都不大。中原地方素有“瑞雪兆丰年”的谚语, 适时的冬雪预示来年是丰收之年,可是各地都不怎么下雪, 这是个不祥的征兆。

  是冬大饥, 河南道诸州饿死者二万六千余口、逃户一万二千三百。河南道大都督李裕将灾情上奏孚帝,请朝廷拨款赈灾。只是朝廷如今空虚, 又经战事消耗,而京都的太仓、义仓等不是被腐败完了便是被黄化及攻占京都后吃完了,孚帝并无粮食可救济的。

  李裕不悦, 面对黄化及的部将进犯时故意消极应战,也将拥护孚帝的那些兵马撤回。孚帝大惊, 忙下旨让各地向百姓借粮或是增加赋税。

  邺沛茗接到诏书时, 传达朝廷的意思的使节特别说明道:“圣上听闻邺都督所辖之地颇为富庶,可是每逢征税总是达不到朝廷所需。邺都督该知道之所以有黄贼之流, 便是因为百姓钱粮多,便容易动歪脑子聚众造反。”

  邺沛茗笑了笑,“使节言之有理,沛茗受教。”又吩咐亲卫道, “好生安置使节。”

  使节离去后,韦叔瑜凑了过来,道:“他这是指桑骂槐呢!”

  邺沛茗将孚帝的诏书交给明旭拿到库里存放好,又道:“无妨。”

  “可我们都知道李裕不过是借朝廷来向我们征收赋税罢了,都督打算如何处理?不如我们也以雪灾为由,也请朝廷拨款赈灾!”

  “可是这点雪根本就不足以为由啊!”有人道。

  “难不成我们就这样认命,跟他们一样对百姓苛捐杂税?”

  孙良朋问邺沛茗:“都督可收到越王那边的消息?”

  “越王以飓风侵害各州,百姓尚且得不到安置为由,请朝廷另谋富庶之地的赋税。”邺沛茗道。

  “这富庶之地,指的便是都督的辖地吧!”

  “若我们违抗圣上的旨意,朝廷怕是有了借口削减都督的职权。”

  “那又如何,兵权在都督的手中,谁动得了?”

  “话虽如此,若朝廷发出敕文斥都督的不是,别人便有借口说都督不忠而对都督用兵。”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一通,却听邺沛茗气定神闲说了一字:“等。”

  中旬,孚帝任朱徽为汴州刺史、宣武都督,辖地汴州、宋州、毫州、颍州。因汴州等地一直为黄化及的势力,故而朱徽需要将该地攻打回来才能上任。即使知道是孚帝故意耍小手段,可朱徽为了那都督之位,也只得听命。

  而刘励因迟迟没得到朝廷的封赐,便拒绝了将收到的秋税上缴,与此同时他占据了江西的大片州土,又部署了兵力在袁州的萍乡和吉州的罗霄山附近,准备对湖南大都督的思王用兵。

  思王这些年经历了庞起等义军的反抗,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励精图治,反而为自己偏安一隅而沾沾自喜。这些年也不管百姓的日子如何、中原如何混乱,他只顾过自己的。当刘励要对他用兵时,他自知没有抵抗的余地,吓得逃往荆州。

  孚帝被刘励的举动惹怒,可又苦于没有闲暇的兵力可以对付他。这时他想到了越王和邺沛茗,便下旨让他们领兵讨招刘励。孰知邺沛茗上书哭穷,言将给将士过冬的军饷等都缩减准备交给朝廷。

  朝廷气得牙痒痒的:“你那儿的苗米和秋税都还未交过来,你还想如何?”

  可是形势严峻,容不得他们耽搁,孚帝便妥协允许邺沛茗将她在辖地所收的赋税作为军饷,又发将刘励等在内的数名刺史停任的敕文,希望借此威吓住刘励。

  刘励不为所动,暗中联合徐知行,徐知行以童鸿风的兵马在括州一带生事为由要出兵攻打在温州驻守的童鸿风。

  括州本是童鸿风的辖地,不过是被徐知行攻占了去。徐知行又借着孚帝招降了他,将括州划给了他,童鸿风自是不满,故而不停地对括州用兵,希望能夺回括州。

  然而徐知行早便防着他,更是借此机会要报他被童鸿风和邺沛茗算计的仇。童鸿风与邺沛茗是合作过的,故而自然是来信向邺沛茗求救,如此一来邺沛茗要出兵福建便又顾不得刘励那边。

  孚帝为此只能将在徐知行与童鸿风之间调和,童鸿风不甘不愿地放弃括州。与此同时,黄化及似乎嫌弃江南过得太平静,便要下旨封刘励为大汉王朝的大都督,希望为自己增添助力。

  刘励挟旨威胁朝廷,孚帝虽有朱徽等降将勇猛地收复失地,可却仍旧无法遏制江南的割据。

  十二月,孚帝下旨封刘励为洪州刺史、静安都督,辖地江州、洪州、鄂州、饶州、抚州以及吉州。刘励领旨,并撤兵以表忠心,思王见自己安全了,也从荆州回到潭州。

  此事许多人都瞧出了些门道,孚室虽还没彻底失去民心,可显然皇室的势力已经微弱,许多道、州都不听指挥,而中原的混战恐怕会蔓延至江南、岭南。

  孙良朋建议邺沛茗继续休养生息、暗中筹备力量,邺沛茗接纳了他的意见,等到开春,便开始兴修水利、疏通淤塞的河道。

  等了许久的明旭终于找到了机会,向邺沛茗提出“限田”主张。他有感于各地的豪绅兼并土地,说道:“如今天下赋税不均,即便都督励精图治,可富豪形势者田多而税少,贫弱地薄而税重,由是富者益富、贫者益贫。”

  此主张在先前有人提议将南岭村缴纳同样的赋税开始便有了,而邺沛茗的同意便是苗头,邺盛后来更是主动将一部分田让出请立军田。此种种举动已经表明那不过是邺沛茗要改革的前奏。

  先前邺沛茗召集亲信的官吏商议的时候,便有许多主张,其中一种主张便是建议根据所占的田亩数来缴纳赋税,便是利用田亩数来按等分税等。

  邺沛茗发现这主张有点接近现代的个人所得税,只是放在如今并不现实。此主张需要在缴纳赋税时由官府派人核对田地的数目是否符合,如此一来执行的成败便在于官吏的身上,若富人勾结官吏则会产生腐败。

  所以最终在均田制的基础上实行“限田”的政策,下令在安远都督的辖地内的公卿将帅以户为单位,三品以上不得超过二十顷,五品以上不得超过十顷,七品以上不得超过五顷;至于非官户人家又另有政策。

  为使得政策能顺利实施下去,还发布了悬赏的监督机制,规定:“如有违抗制律,以田赏告者。”即对于阳奉阴违的人,若被告发证实,则告发者可得赏田。

  对于已经超出田地亩数的,邺沛茗也不会剥夺他们对土地的占有,而是给他们几个选择,要么卖给官府要么献出超出的部分来换取一定期限内的赋税减免福利。至于这个期限是多少则依据他献出的田数来定夺。

  此令一出,邺盛才明白为何明旭之前说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时机不对便没告知他,而是让他献田请立军田。他问明旭:“明长史如何知道都督会答应实行‘限田令’的?”明明他身为邺家的人都不知道此消息。

  明旭道:“我事先也不知道都督会答应,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他这些年除了要编纂岭南道的府志外,还从搜到的资料中发现了土地的问题,从而引发了他的深思。

  而邺沛茗求才若渴、积极吸纳人才使得他有机会与那些人交流,经过累积,他才想出了一套可实行的方案。而在眼下这种豪绅巧取豪夺的情况下,若要实施必定会得罪不少豪绅,邺沛茗也要三思而后行。

  却是不曾想邺沛茗早有此意,他看准了时机提出此主张,也正好顺了邺沛茗的意。邺沛茗对于南岭村的赋税改变答应得如此之快,一些人还在为此而沾沾自喜,却没想到这是邺沛茗对他们开刀的前奏。邺沛茗本人都以身作则了,他们便没了借口来反对。

  不出三个月,韶州、虔州以及汀州三地的新得的官田便达数千顷。除了常制的官田外,一部分用作军田,另一部分则用以招抚流民。

  虽有豪强不服而借机生事,但是都被靖海军所镇压;还有的人趁机教唆越王招抚那些豪绅而对邺沛茗用兵,越王只回答道:“那是安远都督的事情,寡人勿得插手。”

  越王倒想生事,只是马锋在西道虎视眈眈,而自己麾下的多数将领都曾与邺沛茗往来,对她颇有好感,他也是出于众多考虑才将与之联姻的。苍梧郡主虽然仍在服丧,可婚期已经定下,只待除去丧服便嫁给邺知,他也没理由生事。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了了,但是谁也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