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满心想着回家吃好吃的邺无双得到邺沛茗的话,也不想着回去了, 而是跟邺硕在军营中逛了起来。

  对这两个没接触过战场的厮杀, 只是偶尔听陈沅岚提及邺沛茗行军打仗的孩童而言, 军营是一个既陌生又值得探索的地方。他们从别人的口中听过太多关于邺沛茗在战场上如何英明神武的示例了, 包括陈沅岚也跟他们提及邺沛茗是如何一步步走上来的, 可在没真正见到兵士操练前,他们的想象不到那种画面。

  “哇, 他们在做什么?”邺无双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在风雪中坚持操练的一些兵士。

  “回小娘子,他们这是在操练。”跟着他们的亲卫答道。

  “为何只有他们在操练?”邺硕也很是好奇, 没有旁人在, 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们是都督最倚重的亲卫,自然不能跟常人一样因天冷便懈怠了。”亲卫并不觉得他们在操练是幸苦, 反而认为他们若是懈怠了,那随时都有人可以代替他们。

  邺硕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但是邺无双显然没想那么多, 她的关注点在于:“爹爹说这儿是亲卫营,那有何不同?”

  亲卫因她的这个问题而笑了, 不过很快就绷紧了来:“即便同是亲卫, 可也有三五九等之分,只有最好的亲卫才能肩负起护卫都督的担子来。”不过他没说的是, 即使这里的一百个人也无法打得过都督……

  邺无双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这头还有许多问题问亲卫,转眼就对那些刀、枪、弓、箭等感兴趣了,一直跃跃欲试。不过因这些武器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并非随意搁置在空地让人随意挑的,所以邺无双看见的是军营中的兵器库。

  “这……”亲卫有些为难,军规中便有规定,除操练和出战外,损坏或丢失一件兵器,都是失职之罪。邺无双和邺硕虽是小娘子小公子,却也不能成为例外。

  就在亲卫为难又找不到借口劝他们时,一个少年鼓起了勇气,拿出了一把小弓递给亲卫,道:“谭都头,这是我自制的小弓,若是不嫌弃,不妨拿去用。”

  这把小弓是木制的,可却也有韧性和弹性,拉满后,箭的距离也能有二十余步。军中所用的弓,平地最远的距离是两百步,而最好的弓拉满后射出去的距离也只有两百五十步,那些弓是邺沛茗命兵器坊琢磨出来的,不仅轻、便携,而且威力比一般的弓要强。

  谭景山瞧了少年一眼,少年有些长得眉清目秀,可却能进入亲卫营,说明他还是有些能力的,甲胄下的身体想必也很健硕。

  邺无双和邺硕拿着这把小弓在一旁玩得十分高兴,谭景山便分出心来与那少年谈话:“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小弓?”

  从小弓的新旧程度来看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且也不可能是少年见邺无双兴起了才临时自制的。

  “小时候师父教的。”少年谈及往事,脸上挂了一丝笑容。

  谭景山诧异,本以为是少年的爹教的,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稍微上了心:“你叫什么,可是新兵?”

  少年闻言,便隐去了他柔弱的一面,恭敬道:“我叫李思洵,五月入的营!”

  李思洵的出身很普通,不过小时候便天灾、人祸不断,他六岁那年他爹娘为了生活就将他送去给了村里的一个猎户当徒弟。说是当徒弟,其实就是当仆役,猎户不仅不要他们交钱,还给了他们一笔钱。

  他的爹娘很快便带着自己的兄长、弟弟离开了,而他也随着猎户一起生活。猎户为人不错,他的妻子脾性也好,不过猎户没有儿女,他便像他们的半个儿子。

  猎户教李思洵打猎的技巧,又在他身子稍微长开后带他进山,俩人联手倒也能打到不错的猎物。不过李思洵十四岁那年,也是建贞二年,猎户进山后便没能再出来,而猎户的妻子也在半年后就改嫁了。

  李思洵孤零一人生活了大半年,看见邺沛茗招兵,便来报了名。本来他的年纪小,被排除在亲卫营之外的,可却因为他常年打猎而锻炼出来的力量和技巧,被相中而让他进了这儿。不过也因为他年纪小,并不敢编入太重要的都中,只是派来看守兵器库。

  跟猎户生活的那些年,李思洵学了不少技艺,而那把小弓是他闲暇时按照猎户初次给他制造的小弓的记忆自制的。所以即使他用不着了,却一直都随身携带。

  “既然这般珍贵,为何肯拿出来?”谭景山问。

  李思洵眨巴着眼,在他的脸上还留着少年的懵懂,但他所经历的一切早已经洗刷了纯真,而更加成熟稳重。他道:“师父给我造的那把小弓早在小时候便没了,这不过是我闲暇时手痒,做的,不算珍贵。”

  谭景山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李思洵这么做是因为纯粹想满足两个小孩的好玩心,还是为了献媚。不过李思洵除了回答他问的问题便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提要求,他在李思洵的眼中也没看见什么野心和对权力的热忱,这让他对李思洵的印象好了一些。

  不过,男人有野心和向上爬的想法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没那么多心眼和心计用在不该用的地方,还是值得培养的。

  在营中耍了一圈的邺无双和邺硕有些累了,由亲卫抱着才回到帐中。他们很快便投入了邺沛茗和陈沅岚的怀抱中,连邺硕也难得兴致勃勃地跟邺沛茗、陈沅岚诉说他们今日做了些什么。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一身汗,但是情绪高涨,陈沅岚没能说出训斥他们的话来。倒是邺沛茗问:“既然这么好玩,那日后天天来可好?”

  “好啊!”他们兴奋地应下。

  陈沅岚嗔怪地看着邺沛茗,不知道她要如何收场。不过无需她担忧太久,到了晚上,邺无双便苦巴巴地说不想去军营了,连邺硕支吾了好一会儿也说出了自己不想去军营的想法。

  陈沅岚诧异地问:“今日不还兴致勃勃的么,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了?”

  在陈沅岚再三盘问才知道,原来在营中他们玩了一圈,本来只是觉得有些累,可回来后才发现何止是累,浑身上下是又酸又痛。偏偏邺沛茗还让人准备跟他们在军营中吃的一样的食物,他们才忍不住爆发了。

  “这可是你们答应的,日后天天去军营。”邺沛茗不理会两个孩子。

  “不去了,不去了!”邺无双扒住邺沛茗的裤子,很是可怜巴巴地喊她,“爹爹痛,安安不想去了。”

  饶是邺沛茗也觉得邺无双这模样萌得能把她的心给融化了,不过还是坚定了意志,绷着一张脸:“岂能说话不算话?”

  这么一来,稍微懂事的邺硕也不敢提出不去了的话来。邺沛茗看了他一眼,问:“果儿呢?”

  “……”邺硕憋着气,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要拒绝,可是邺沛茗的话也在耳边尤为清晰,这是他答应了的事情,岂能说话不作数?

  眼看一张脸憋得通红了,邺沛茗又道:“你是如何想的,便跟爹娘说,不必憋着,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邺硕再也绷不住了,带着哭腔说道:“我也不想去军营了,可是我答应了爹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陈沅岚心疼地将邺硕和邺无双抱在怀中,她觉得邺沛茗把这个难题抛给他们实在是太为难人了。在这个任性的年纪里,他们可以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但邺沛茗却在这一方面一直有严格的要求。

  邺瑶如今便是言出必行的性子。

  “这点苦都吃不得吗?”邺沛茗嘀咕了一声,被陈沅岚狠狠地剜了一眼,“他们这才多小,能吃多少苦头?”

  邺沛茗叹了一口气,严肃地对两个快要哭了的小人儿道:“我知道你们如今胳膊酸痛,但这是你们选择的,所以你们没有任何理由哭泣。而且即使是你们还小,可并非就可以任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

  邺硕和邺无双仍旧是哭了出来,不过却听了邺沛茗的话而点头予以认同。因为好奇而缠着邺沛茗带他们去军营是他们的选择,可却因吃不习惯那儿的饭菜便耍性子,便已经是任性的行为。

  “今日只是放任你们自行玩耍,你们都能喊累,那日后岂非一点苦头都不能吃了?”邺沛茗又道。

  俩孩子抹着泪也顾不上回答,只是又委屈又不知所措。还是陈沅岚看不下去了,将他们抱回来,软声道:“好了不哭了,就这一次,下次想清楚了就好了。”

  “嗯。”

  邺瑶偷偷地看了邺沛茗一眼,本来很是同情这弟弟妹妹,可是回想自己幼年时也曾各种哭鼻子,以及邺沛茗的谆谆教诲,便又把哄弟弟妹妹的心思给收了回去。不管如何,邺沛茗和陈沅岚教导孩子,她身为晚辈没理由干预。

  邺沛茗也没打算教他们什么大道理,不过是想磨一磨他们的性子,顺道让邺硕也能更加敞开心扉,故而在陈沅岚把孩子哄走后,她也没去逼孩子必须到营中去。

  此事就这么掀了过去,倒是两个小家伙还是有些生邺沛茗的气,好几天都不肯让她亲近。直到邺沛茗又忙起来,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他们才频频地问起来。

  入冬后诸势力也都消停了会儿,徐知行依附朱徽后给了邺沛茗不小的压力,故而邺沛茗也抓紧了时间休整备战。她知道,来年开春后,她跟徐知行甚至是刘励,必然要爆发战事。

  徐知行被她夺了几座城池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借着背后的朱徽这座靠山令他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他来年就能集中兵力来对付邺沛茗了。

  邺沛茗的火器有些麻烦,但他知道眼下的邺沛茗没有多少兵力,而周督宁的重心又放在了与刘励对峙上,他相信只要在兵力上以绝对的优势发起进攻,无需多久,就能击垮邺沛茗。

  邺沛茗这条防线没了,还能不把最后一个打着孚朝名号的势力灭了?!

  等他灭了周督宁,再与朱徽对刘励形成包围之势,待他灭了刘励的势力,就有了与朱徽抗衡的能力,何必再奉梁朝为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