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沛茗先前虽然远在庐州,可对于陈沅岚处理了什么政务, 她还是知晓的, 故而回到金陵后, 她便下令各地彻查是否有阳奉阴违的现象。

  邺沛茗可不是陈沅岚, 各地的官府对她的敬畏程度远大于陈沅岚, 加上她刚打了胜仗,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本是一个流民, 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不仅找到了解决饥荒问题的作物,还拿出了厉害程度前所未有的火-器;她有绝世武功, 还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光是她的存在都快成为传说了。

  所以当“传说”邺沛茗发出诏令时,做出了阳奉阴违之事的县, 纷纷将填埋了的那些湖给再了挖出来。

  金陵有一户豪强本来就与县里谈好了要填一块荷塘准备用作农耕地,结果荷塘还未填好,就又被县里给挖了出来, 重新当作荷塘。他埋怨此为劳民伤财之举,净是瞎折腾, 还带着人到县衙里去闹。

  适逢州府衙门接到邺沛茗的诏令而到乡里去视察, 避免有人真的阳奉阴违。金陵的府尹便刚好到了该县,被豪强带人上门这么一闹, 险些受了伤。

  金陵府尹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江光临。

  金陵府作为后孚的陪都,府尹是后孚朝廷任命的,邺沛茗先前兼顾此职, 可是她还得忙军政大事,许多时候都忙得分不开身来,政务多交由佐官处理。

  正巧江勋之子江光临替父前来祝贺她当上了平北郡王,她便将江光临留了下来。她出征后便任命江光临为金陵府府尹,负责处理金陵府上下的事务。

  邺沛茗之所以任用江光临自然不是因为他是官二代,若他没有能力,邺沛茗是怎么也不会将金陵府这等重要的位置交给他的。

  与此同时,江勋让江光临来祝贺她,又何尝不是对周督宁感到失望的一种表现?让其子到邺沛茗的身边,将来即使他死了,他的儿子也能避过一劫。

  江光临到了金陵后,待人处事都十分谦和,对于陈沅岚代邺沛茗处理政务,他也是十分小心谨慎,故而才几个月,他便获得了多数臣僚的认可。

  得知他险些受伤,邺沛茗的臣僚们也纷纷关注了此事,得知前因后果后,有的要求将那些豪强抓起来处置,也有的认为本来就是县令之错,应该处置了县令。

  邺沛茗派了人去仔细调查发现,那荷塘本来是无主之地,乡里的百姓需要用那儿的水灌溉,有时候也会从那里捞一些鱼来食用。

  后来天下大乱,豪强趁机圈占了那儿,而官府不知情,也不作为。后来邺沛茗招抚流民、整顿吏治,豪强才起了围湖造田之心,只要早日成耕地,他便可通过官府招抚流民的政令,将这地据为己有。

  此举看似纰漏百出,可是却是极有效地手段。毕竟官府将地分给流民后,地便是流民的了,而流民人单势薄,豪强完全可以通过多种手段侵占了那些地。

  如今政令不严,各地鱼肉百姓的现象常有发生,豪强们靠着丰厚的家财雇佣仆役为祸乡里,也鲜少有主持公道的。

  待邺沛茗查清楚此事后,便交给江光临去处置了,毕竟这是金陵府发生的事情。

  江光临审理了此案后,判处了豪强死刑。

  众人十分不解,问道:“他罪不至死,且此举有损大王声威,将来还有哪里的富族肯投靠大王呢?”

  江光临道:“乱世用重典,大王本意是要安抚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在金陵府,便发生了这种为祸乡里的事情,他罪不可恕。若是从轻处罚,将来的富族会认为大王有求于他们而越发肆无忌惮。”

  于是众人不再多言,果然,江光临此举虽遭到了一些富族的声讨,可到底是无人再敢在邺沛茗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太出格了。

  他们本就无权无势,还不低调,等着被当肥鸡,杀给猴子看吗?

  邺沛茗在金陵待了几日,韶州便来了一道诏令,大意是周督宁亲征讨伐刘励不利,需要邺沛茗派兵支援。

  邺沛茗本也打算加派兵力的,得了诏令后,她决定还是亲自出马。

  陈沅岚不禁叹气道:“你才凯旋没几日,便又要出征,安安和果儿都快忘记你跟瑶儿长什么样了。”

  她倒不是像深闺怨妇一样埋怨,她也明白邺沛茗的职责,并且不再阻挠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就伴侣而言,她还是希望邺沛茗能在她身边多陪伴一阵子的。

  邺沛茗知道她的心意,拉着她的手往脸上凑,道:“我生怕你也忘了,还不快些摸摸我,好好地记住我的模样?”

  陈沅岚嗔骂道:“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害臊!”

  “跟你,我要那么含蓄又怎能享受鱼水之欢?”邺沛茗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了。

  “你可真是——”

  邺沛茗率领五万兵马从金陵出发,过安庆而到饶州与长孙庆等汇合。因邺沛茗带来了鸟嘴铳和威远炮,故而攻势一下子逆转,不出半个月便拿下了饶州。

  就在此时,韶州的斥候又传来消息称周督宁在攻打下虔州后,中了敌计,追到了雩都,被刘励的兵马设伏所伤。虽有亲卫拼死护着他逃了出来,不过他伤势严重,怕是命不久矣。

  此事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周督宁会遭受此难。周曲等人下了严令要瞒住周督宁命不久矣的事情,不过邺沛茗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到虔州,在周督宁丧命之前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周督宁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半大的郎君了,他长得和越忠王有些相似,不过身形比越忠王要健硕一些。

  如今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周围是瑟瑟发抖的太医,无它,因周曲已经处死了好几个治不好周督宁的太医了,他们也当心周督宁一旦没命,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见到了邺沛茗,周督宁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脑海里也闪过许多念头,有恶毒的,也有仁善的,不过最终他只是滚落了两行泪,便咽了气。

  周督宁的这两行泪是何意?周围的人都摸不清楚,有些人说他是后悔这么对待邺沛茗最终使得他们离了心;也有人认为他是在悔恨没能收复大孚的大好河山;还有的人说他是被邺沛茗给气得流了泪……

  不管这眼泪是何种含义,都势必会引起轰动和混乱。周督宁虽然早在两年前便成了婚,可是至今也仍旧没有子嗣,故而他的位置会传给何人,这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不同于热衷着找继位的人,邺沛茗只是坐在躺着周督宁的尸体的营帐中,不发一言。

  等帐内有人发生争吵时,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将圣上身边的亲卫、内侍以及医官都找来。”

  此处并非邺沛茗的地盘,不过当她开口后,倒是没有人敢不从的。等周曲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时,邺沛茗的审问也已经到了尾声。

  看见周曲来了,邺沛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平北王,你这是何意?”周曲不悦地问。

  “何意?自然是调查圣上的死因!”长孙艾开口道。

  “所以我问这是何意?”周曲有些生气,邺沛茗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周曲,你身为中书令,在圣上要御驾亲征之际不加以规劝,使圣上深陷恶战之中。你既然已经随圣上出征,便该履行辅弼之臣的职责,可敌军撤离虔州,诱圣上追击,而你却未能洞察,让圣上身负重伤。你可知罪?”

  周曲暴怒:“你这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孙艾看了邺沛茗一眼,得到邺沛茗的示意后,道:“好,此事不说也罢,那便来说一说火-器之事。”

  周曲的眉头突突地跳。

  周督宁本来凭着这么多火-器对阵兵器落后的刘励,要想取得胜利却不是多大的难事。可是周督宁当初命人打造鸟嘴铳和威远炮时,因急着用到战场上,而未曾多加试验。

  结果在对战时发现有些威远炮偶尔会失灵,有部分鸟嘴铳更是自行炸开了来,伤了许多兵士。本来会使用鸟嘴铳的兵士便不多,有些兵士没有经过熟悉的操练便上阵了,故而在对战期间也总是坏事。

  在这种种意外下,鸟嘴铳和威远炮带来的震慑作用便没有那么高了,周督宁也才打得异常幸苦。

  通过调查周督宁的伤口发现,他是被鸟嘴铳射中了腰腹才会久治不愈而毙命的。他打了败仗,刘励那边自然可以得到鸟嘴铳,故而反而用在了对付周督宁上面。

  周曲道:“那都是因为你有异心,不肯将威远炮和鸟嘴铳进献给圣上!”

  邺沛茗开了口:“我特意命人送去威远炮和鸟嘴铳,便是为了供你们研制。怎的?偌大的天兴府,竟找不到一个有用的工匠吗?还是说,其实是你们把持了作坊,为了中饱私囊而让人偷工减料,使得本来威力巨大的威远炮和鸟嘴铳成了鸡肋。”

  周曲怒道:“你血口喷人!”

  “是否是我血口喷人,早晚会知道。”

  邺沛茗让人将周曲拉下去处死了,周曲的党羽见状,也都不敢再阻拦邺沛茗,周督宁的身后之事,便都去请示她了。

  此次随周督宁御驾亲征的还有朱建树、朱建伟等外戚,但是他们却对由邺沛茗主事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邺沛茗提议先退兵,再将周督宁的灵柩送回天兴府。

  半个月后,邺沛茗时隔多年,再度踏上了故土,不过和多年被逼走不一样,如今的她权势滔天。反而是随军出征时如日中天的周曲,回来时已经是身首异处。

  后孚朝廷内无人去管邺沛茗杀了周曲之事,他们纷纷为周督宁之死而感到悲伤。朱太后得知他的死讯,哭得死去活来,头发都白了一半。

  周督宁的丧礼会按制举行,唯一让人纠结的便是继任之人。

  周督宁没有子嗣,只有三个庶出的兄弟,其中建王周督安、罗王周督亢都已经死了,只有昭王周督茂在邺沛茗的庇护之下还活着。

  故而若是不出意外,这皇位便是落在了周督茂的身上。

  邺沛茗对于立周督茂也没什么意见,不过周督茂却死活不愿意当这皇帝。他十分清楚,他若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将来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