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沛茗虽然接受周督茂的禅让,登基为帝, 但是仍旧有人骂她是窃国贼, 在立国之初, 这种话十分容易动摇人心, 故而邺沛茗一改往昔宽容的态度, 处死了好几个涉事官员,还将其兄弟子女流配, 妻女籍没为奴。

  陈沅岚得知此事,担心邺沛茗此举会引起大孚旧臣的不满, 故而特意等她回来, 劝她道:“你以礼法治国,又体恤百姓疾苦, 特意大赦天下,减免百姓的赋税和徭役,可用刑却过重。你让言官畅所欲言而不加怪罪, 可别人只是骂你窃国贼,你便杀之, 又流放其兄弟, 还将其妻女籍没为奴,这让天下人看了, 不是要说你气量小吗?”

  说着,却是想起了十几年前,宋家也是遭逢大难,若非她趁早逃了出来, 怕也是躲不开这样的命运。

  她心中略伤感。

  邺沛茗忽而抚掌道:“明儿我让起居郎将你这话记下!”

  “……”陈沅岚无语地看着她,好会儿才道,“记我的言语做甚?”

  “当然是要让史书上有你的名字,史书上记录了我多少事,便也得记录你多少事!绝不能一笔带过!”邺沛茗郑重其事地道。

  “我不在乎这些,倒是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陈沅岚抓着邺沛茗的衣袖,大有她不答话便不罢休的意思。

  邺沛茗只好道:“我代孚而立,天下还有诸多不服的人,如朱长庆父子,他们背叛朱梁,投降了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认为他们一样有机会登基为帝?若是任由说我是窃国贼的话流传出去,会动摇人心的。我必须得杀鸡儆猴。”

  “可是他们的兄弟妻子并无过错,却也得受牵连吗?”

  邺沛茗想了想,道:“明年大朝会,我再赦免她们。”

  “为何得等大朝会?难道还差那四个月?”

  “因为我不能朝令夕改,若是我立马便赦免了他们,其余人见了,岂非有样学样?”

  陈沅岚见邺沛茗有分寸,便没有再劝。

  翌日一早,大业殿的门刚打开,起居郎便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朝邺沛茗和陈沅岚行了礼。邺沛茗让他记下她们昨夜的对话,起居郎道:“臣昨夜未听见官家和圣人之言,不能记在起居注上。”

  “怎么的,你还想夜里听墙角?我让你记,你就记,否则日后夜班你来值守了。”邺沛茗道。

  起居郎耿直地将她这话记在起居注上,邺沛茗白了他一眼,还是陈沅岚笑道:“他这是公事公办,这起居注还是莫要乱改,才能给后人还原一个真相。”

  大孚朝的皇帝就爱看起居注,当官员要将起居注里的事情摘录下来编撰成书时,大孚的皇帝便总爱指手画脚的,要求官员改动。

  屈服于皇帝的淫威,起居郎不能不改。

  但是吏部安插在邺沛茗身边的这其中的一个起居郎,倒是个愣头青,仗着邺沛茗没有提过看起居注的要求,说不给她看就不给她看。

  邺沛茗哼了哼:“改日我让弘文馆专门给你出一本书,就将此事记下!”

  陈沅岚哭笑不得,推了推她:“好了,该上朝去了,你莫要忘了昨日答应的事。”

  邺沛茗应了一声,到了乾元殿,看见乌央央的一群幞头正在交头接耳,吵得不行。她心中又生出了一些想法。

  因如今官员议事是延续了以前的做法,面议的。便是一群人按文武官阶等分成几列,分别站左右两边,然后面对着面,在瞪了会儿眼后,其中一个人道:“你吏部有什么事要商议的么?”

  “你兵部有什么难事要我们帮忙处理的?”

  诸如此类。

  效率低下不说,还经常容易忘事,而且说着说着便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

  于是邺沛茗将江勋找来,道:“如今国刚立,诸事繁杂,而每日进殿奏事的臣子又太多,往往没有具体章程,很是浪费时间,昭素以为如何?”

  江勋琢磨了一下,一群人聚在一起议事,而且分不清轻重,确实很容易耽搁了重大的政事。便道:“不若每次议事都将具写文书进呈。”

  邺沛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应允了。

  “另外臣听闻朱梁朝议的制度十分有效,官家不妨效仿。”

  接着江勋阐述了朱梁的上朝制度,将五品及以上的官员设为常参官,除了休沐日外,每日都得上朝议事。

  不过邺沛茗可以坐朝,也可以不坐朝,不过依照她的勤政行径,怕是每日都会坐朝的。

  以副相为首,待常参官们商议完事情后,总结将奏折上呈给邺沛茗。

  而百司朝官则五日一次上朝觐见邺沛茗,一个月便大约是上朝六次,设为六参官。

  还有余下的在京的官员在初一和十五觐见邺沛茗的,称之为朔参官和望参官。

  邺沛茗觉得这个主意跟前世的一些朝代很是相似,但是也没有听说有不好的看法的,便应允了。

  不过若是常参官们和六参官以及朔、望参官的日子有冲突,那怎么办?

  江勋也有办法:“官家的大业殿这么大,腾出一半来,用作觐见朝臣们之用,应该还可以。”

  “……那里还是皇后的寝殿呢,旁边的宣政殿行不行?”

  江勋颔首:“也可。”

  于是上朝的制度就这么制定了下来。邺沛茗也没忘了陈沅岚提及的事情,便与江勋提了一下,还道:“我当心我记性不好,过不久便忘了,你帮我记一下。”

  江勋又应下了,待他离去,便找孙良朋、叶克、长孙洲、韦叔瑜、周景焕等前来,道:“折子可以收起来了,官家说大朝会后便放了他们。”

  原来这一群人正打算给邺沛茗上奏折,请她收回惩处因骂邺沛茗是窃国贼而被杀的亲人的旨意,不过昨天奏了一天没用,他们打算继续奏,没想到邺沛茗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他们很快便将此事传了下去,邺北的姑父、大理寺少卿陈烨得到消息,很是头疼。押送流放的人的事务是大理寺负责的,按照邺沛茗的意思,还有四个月就赦免了他们,那他还要不要将这些人押送到岭南?

  陈烨也不好去问邺沛茗,万一邺沛茗觉得他太愚钝古板了怎么办?所以他只能去找邺南。邺南道:“我也不好妄自揣测圣意,不如去问圣人吧!”

  于是拐了一番后,事情又传回到陈沅岚的耳中,她苦笑不得地对邺南之妻许氏道:“其实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说自己记性不好,你们信吗?朝臣也信吗?她若是真的打算等到大朝会再宣布,定不会提前透露给朝臣们听。”

  许氏将陈沅岚的话转述后,陈烨便明白了,于是先将这些人扣押在大理寺。

  邺瑶得知此事,偷偷地与陈沅岚嘀咕邺沛茗:“爹也太傲娇了吧!”

  陈沅岚笑了笑:“她坐到了如今的位子上,有些事可由不得她的。若她是寻常人,别人骂她,她不会要人性命。可她是天子,别人的话对她有不小的影响,她得杀鸡儆猴。她最清楚旁人是无罪的,可事情都已经办了,也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只好寻了这么个法子。”

  若是邺无双听了,定不会明白陈沅岚在说什么,可是邺瑶却懂了。

  聊完了这事,母女俩又聊了些体己话。

  她们中不仅是邺沛茗事情多,陈沅岚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她并非像前朝的后妃那样不得沾手政事,但是为了少一些闲话,她一般会帮忙处理旁的事,诸如舆服仪制。

  邺瑶也有事情忙,她虽然被封为安定公主,但是很快地又被任命为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员了。

  她和邺思洵都领了官职,邺思洵已经被允许在外建造府邸了,故而并不住在宫中。

  她和邺无双、邺硕倒还住在宫中,每日都来向邺沛茗和陈沅岚请安。但是她有时候忙得无法回来请安,母女俩也得好几日才能见一趟。

  近日,山南道的魏春芳是朱梁的旧部,他率领着两万兵马占据了通州等地,明着要与邺沛茗作对。

  若非邺沛茗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她定会亲自出征,故而她派邺瑶亲自去讨伐他。

  陈沅岚如今倒不会还像当初那般依依不舍了,可仍旧会担心她的安危。

  邺瑶反倒安慰她:“我如今已经十九岁了,爹封我为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我若是没有功劳,怕是不会有人服我,故而我此行是必须得去的!娘可以放宽心!”

  陈沅岚望着她的身影直叹气,离天下安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呐!

  九月二十一日,邺沛茗为了祭天,而任命的大礼使叶克、仪仗使明旭等也将典章制度给商议出来了,容国的仪礼制度算是开始完备。

  司天监的官员将吉日挑选出来,邺沛茗便率领陈沅岚、邺瑶以及文武百官等人去祭天,又祭告了宗庙和社祭。至此,她才算是获得了上天认可的天子。

  仪式完成后,邺沛茗对叶克等人制定的仪礼制度感到满意,便加封他为特进,又封明旭为沁阳伯等,算是对当初未给他们封爵的一点补偿和拉拢。

  而邺瑶也是在这之后,便随枢密副使宋庆柏一起出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