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皇家人, 又临危受命成为执掌大权的君主,就注定陆上瑜将会变得多疑。

  或者说,陆上瑜天生就是个多疑的人, 较之母亲, 竟不分上下。

  夜色越发深沉, 天边圆月高悬,偶有薄云遮月, 落在行宫上一片阴影,终究是停了雨。

  明日应该是个晴天,回程路上走的不用那么艰难。

  屋内灯火明亮,陆上瑜坐在床边, 披散的乌发垂落腰间, 手执书卷, 看似在认真阅读。

  可在严尚宫眼里她已经这个姿势很久没翻页, 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忽而,她放下手上书卷, 右手抚上左小臂,纤长的睫毛垂下,分不清她的目光到底落在哪里。

  严尚宫隐约看见她袖子下似乎有什么, 还没等她仔细看清, 陆上瑜就手臂一转,压了下去。

  严尚宫低下了头, 安静侍立。

  饶是她侍奉女帝多年,也看不明白陆上瑜的心思, 深沉的不像是个少女。

  林间寒鸦鸣啼时, 一太监叩门而入, 快步到陆上瑜床边跪下, 双手呈上掌心竹筒。

  观其步伐轻灵,气息沉稳绵长,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有功夫在身的。

  这人不是谁,女帝陆昭留下是的枭卫头领之一,必要时刻化身太监通传消息。

  “陛下。”他正俯身跪在床边,全程垂目,神情恭敬。

  陆上瑜习以为常的拿过竹筒解开,从枕头下抽出匕首翘掉管口封印,抽出纸张,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着这些能震惊朝堂的内容,她眉头动也没动。

  看完后,她抬起手,是掌心朝内手背朝外的姿势,手指微弯,动了动。

  这是个招呼的姿势,动作里总有那么目中无人的轻慢意味,由她做来还真有股说一不二的意味,合适的很。

  “陛下。”

  身旁严尚宫转身端来了烛火,另一宫女手捧铜盆。

  “朕知晓了。”陆上瑜伸手点燃它,随手一抛。

  火光划过,写满字迹的纸张飘然而落,在铜盆里尽情燃烧,双瞳里燃着两簇火苗。

  她语气清淡的对枭卫吩咐道:“保护好小皇子,顺便盯着摄政王派过去的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枭卫:“遵命。”

  “别让摄政王察觉到你们的存在,退下吧。”

  “是。”枭卫不再掐着嗓子说话,低低应一句,便闪身出门。

  “乏了,安寝吧。”陆上瑜看完那道迷信,再看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合上书本,掀被躺下。

  “是,陛下。”

  烛火熄灭,四周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放轻了。

  陆上瑜直挺挺躺在被窝里,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双目明亮。

  不知躺了多久,行宫里的打更声又响起几回,终于响起了兵戈声。

  “刺客!有刺客!!”

  “来人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将此处严加保卫!”

  “务必保证陛下和诸位大人的安全!”

  陆上瑜猛的坐直,撩开了幔帐,隔着屏风也能看见门外火光明亮,人头攒动。

  那是举着火把的禁军在走动,天色昏暗,那刺客又着黑衣,又擅长藏匿行踪,恐看不见就点了不少火把照明。

  听着声音来去凌乱,脚步声混杂指挥声,兼之兵戈声震震,声声入耳,但应对有序,不见颓势。

  不多时,我方人手就占了上风,他们连房门都没挨着。

  门外,叶慈正警惕的观察周围,以便掌握周边异动。

  本来这些死士就是专门培养来刺杀的,向来都是有去无回,任务失败就自杀,绝不给人留下把柄。

  但叶慈苦盛城细作已久,暗中吩咐长阳王府的人寻找突破口,没得到什么好消息。

  奈何他们在北盛潜伏多年,还能躲过陆昭的排查足以证明隐藏得够深,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且自己来的日子也不长,对局面的掌握不够完全。

  现在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最好能一网打尽,也不枉这段时日的布置。

  也不知道那些死士是不是故意的,会攻击所有人,唯独绕着摄政王走,就算不小心对上也是假把式两招,就假装力不能敌的退开。

  搞得有些人看叶慈的眼神就不对劲,心里直犯嘀咕。

  挑拨离间这招很直白,但真挺好用的。

  叶慈没在意其他,当即拔剑对上其中一个死士,她剑术了得,几招下来就用长剑挑死士的武器。

  手擒住他下半张脸,手一动就卸了他下巴,握剑的手也没闲着,直接挑了手筋脚筋,跟失去骨头的蟾蜍一样趴伏在地。

  下颌骨发出清脆的错位声,饶是死士经过耐痛训练,也被她的手劲捏的面目扭曲,死气沉沉地趴着。

  “殿下小心!”

  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带着血光的冷风袭来。

  叶慈回身一刺,正中偷袭之人的胸口,在杀死他前停下,腰身微弯,对着他按着前例依法照做。

  瞬息之间她脚下就倒了两个刺客,雪亮的剑身滚过热血,泛着寒月的冷光,再看她身上素色衣裙却是不沾半点血色,干净整洁,可见其功夫了得。

  刚生的怀疑顿消,心说摄政王本就功夫了得,他们避着摄政王走不是正常的么?

  叶慈却不怎么满意,这些人故意泄洪,自己十分的实力都没用上一分,筋骨都没活动开就结束了,实在不够爽快。

  ……

  听见外面的人惊慌喊了一句“殿下小心”,陆上瑜心头一紧,她年纪不大,历经的风雨可不少,此刻却难得的不安起来。

  几番犹豫后,陆上瑜身形动了动,一手撑着床边,小臂上的袖珍**硌着她的手腕,她有点想下床。

  “陛下不可,千万不可!”立马有人阻拦她的动作,严尚宫严肃摇头,她道:“先帝曾说长阳王虎父无犬女,摄政王是天生将才绝不会有任何差错,您的安危最重要。”

  陆上瑜静静坐了许久,侧影几乎僵成雕塑,双眸情绪变幻莫测。

  没人看见她放置在被面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堪称完美的白净手背上青筋暴突,骨节泛白。

  直到外边又传来叶慈泛着凉意的声音,陆上瑜这才彻底冷静。

  她跟其他太监侍女们都围在这不大的地方,哪怕此刻破门而入,她们会以身做墙为皇帝抵挡伤害,为主而死是她们刻进骨子里的观念。

  剩余枭卫都蹲在房梁上,不得命令不敢轻举妄动,想法当然一样,都用最大限度保护他们的新君。

  叶慈一手执剑,在火光中冷然道:“剩余刺客全部活捉,一个都不许死!既然他们不会说话,数日隐藏潜伏,必定有人中途周转,那肯定还有带路安排的人,去找!”

  “是!”众人齐声应答,迅速出动。

  看这架势山上,估计草皮都得掀来开来找,路过蚂蚁洞也会去捅一捅,看看里边有没有漏网之鱼。

  “魏统领。”路过的禁卫都朝他打招呼。

  “可处理妥当了?”

  “回统领,人都在这,受重伤的也用药延命了。”

  “行,我去跟殿下复命。”

  禁军统领魏长舒看了看一地的刺客,粗略一扫,除去不小心弄死的,还剩下十几个,这次刺杀当真是大手笔。

  个个武功高强,潜行无声,与自己武功相比较不相上下,若非摄政王早有提点……还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结果。

  他脸色非常不好看,如果皇帝出了什么事,身为禁军统领的他也没什么好下场。

  指挥下属将残局收拾好后,魏长舒才动身找到叶慈。

  汇报完结果后,魏长舒又道:“这些死士只听命令办事,万事不知,殿下您留着活口有何用处?”

  “本王亲自审问,何愁撬不动他们的嘴。”叶慈寒着脸:“且谁说他们没用?往身上刺点南郑贵族的标记,扒了衣服,往城墙上一挂,一可杀鸡儆猴,二可让天下人看清南郑皇帝那道貌岸然的面孔。”

  魏长舒是个武官,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可不被摄政王的花样炫到了:“这怎么就扯到南郑皇帝身上了……”

  叶慈嗤道:“这些本来就是南郑细作,本王被南郑细作算计中毒,此仇不报非君子。”

  “……”魏长舒。

  魏长舒确实是听说过摄政王中毒的事,还是他手下亲自把人请进宫里的,当时听说那脸色白的跟面粉堆里滚了几圈似的。

  说着,叶慈像是开发了什么新领域,又说:“回去必须得让史官对今夜之事大书特书,重点突出南郑皇帝的卑劣,加点口供……不若就叫做南郑刺盛。”

  好家伙,罪名都安排好了,若非条件限制,摄政王殿下怕不是要亲笔写?

  魏长舒麻木脸:“殿下说的是。”

  回身抚掌,她眉目舒展道:“再找几个嘴皮利索的说书和文笔俱佳的书生,扩大传唱度,保管他天下闻名,遗臭万年。待本王寿终正寝,必定多带几本史料放本王里陵墓中,有朝一日或许能重见天日,正好让后世者钻研去!”

  天下闻名,遗臭万年……

  这怕不是半夜睡醒都会气到吐血的程度,没想到还能这样。

  魏长舒目瞪口呆,跟看什么厉害东西一样看着叶慈:“……殿下您真是思虑周全。”

  为了让南郑皇帝名声有损,连陵墓被侵入都能容忍,您是有多厌恶南郑那位?

  为君者,大多讲究光明磊落,南郑总使这些鬼蜮伎俩……确实不得人心。

  况且南郑那边文臣治国,自称数百年传承,更讲究礼义廉耻,君子之风,鄙夷北盛就是一帮不开化的北狄。

  当然,他们也反唇相讥说南郑的是小家子气的南蛮。

  那嘴那笔那文章,隔着整个国家他也是听说过的,南郑言官谏言起来攻击对象不分你我,除了天地祖宗爹娘,就算是皇帝也敢指着鼻子骂。

  论添堵,摄政王是有一手的。

  魏长舒目光微妙,老实问道:“若是抓住主谋审问出并非南郑细作,那殿下您……”

  叶慈道:“就算不是,也得是。南郑皇帝少时在北盛为质,对北盛恨之入骨,且他生性睚眦必报,当年设计让他为质的后妃都被做成人彘,他与北盛的矛盾根本难以调节,唯有一战。”

  那人迎光而立,背影修长,满是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奉先帝之命辅佐陛下摄政,如此信任,岂能辜负?必然竭智尽忠,不负厚望。如果这天下只存一主,必须是北盛陆氏。”

  明明对方身量并不高大,仍保留女子的柔婉,魏长舒却越发觉得高大,心头肃然起敬。

  激动之下,他恨不得说些什么话来附和摄政王,只可惜他笨口拙舌的,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干巴巴地说:“末将亦是,必为北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去看看陛下,你继续带人守卫。”

  “是!”魏长舒拱手行礼,目送她离开。

  叶慈走过回廊,烛火映在她侧脸上,一半晕染着火红的光,另一半却阴影深重。

  然而这热情的颜色也无法融化眉宇间的冰冷,显得双目更加黑沉阴冷。

  许他远在南郑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就不许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真以为她对那封国书的内容一字不知?

  南郑皇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陆昭临终前还敢把那封国书给她看,好生嘲笑了叶慈一番,笑她识人不清。

  檐角人影微动,一片衣角稍纵即逝,不够敏锐的人还发现不了。

  叶慈没管他,假装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走,脚步却是放慢了不少。

  显然这枭卫是去给陆上瑜汇报消息,他们的职责包括记录自己与重臣们平时的一言一行,若是被探查出有二心……

  事实上,陆昭留下的枭卫属于皇帝的秘密武器,探听隐秘,守卫安全,无所不能又神出鬼没,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有男有女,练习特殊的功法,有些隐在宫中,有些隐在房顶,只要有皇帝在的地方,路边蹲着的乞丐都有可能是枭卫。

  原来的晋安郡主不知此事,再谨慎也防不过无孔不入的探查,因而暴露了不少东西,陆上瑜看完不怀疑才奇怪。

  也是叶慈过于敏感,穿来第一天就察觉到房顶趴了人,差点一激动就把人给打下来了。

  想着,还是加快了脚步,想来那枭卫熟能生巧,这点时间应该够用的。

  叶慈迈的步子大,可苦了身后随行的人,差点跟不上她脚步。

  ……

  外面渐渐静下来了,那些刺客挑的是丑时行刺,是人精神最疲惫的时候,只是他们没想到皇帝这边早有准备。

  现在夜色更浓,行宫靠山气温一降再降,他们直接口呼白雾,实在是冷的够呛。

  叶慈确实没想错,短短时间里已经够这枭卫把所有事情复述完毕,语气都能完美模仿。

  “天下之主必须是北盛陆氏?”陆上瑜低低念道,轻笑一声。

  她相貌传自父母,生的极好,就是总爱冷着脸显得过分端肃沉稳,明明还那么年轻。

  现在一笑宛若山巅冰雪初融,山下梅林冷艳,看得严尚宫恍惚一瞬。

  不可否认的,她确实为这句话感到喜悦,甚至生出立马见到摄政王的想法。

  “行,你退下吧。”陆上瑜好心情道。

  倒是严尚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打算说什么,以免坏了陆上瑜难得的好心情。

  没一会,便有宫女通传摄政王求见。

  这点距离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通传的,隔个屏风就能看见门前立着的人影,还能看见她抬起衣袖闻自己身上有没有血腥气的动作。

  “摄政王?”陆上瑜双眼一亮,清了清嗓子:“是摄政王,快请她进来!”

  严尚宫听见这带着哭腔的语气,这可太不像陆上瑜了,便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顷刻间就泪盈满眶的双眸,不禁一愣。

  “臣参……”叶慈人还没站定,就有带着馨香的微风袭来,手已经被人抓住了。

  用的力道很大,发凉的双手紧紧拉着她手背。

  “你劳苦功高,不必多礼!”陆上瑜快速打量了叶慈,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处,又奇怪自己为什么那么熟练。

  “地上凉,陛下怎么不穿鞋下来?”叶慈拧眉不悦道:“快回去坐下,打些热水来给陛下泡脚,天气寒凉,切勿寒气入体。”

  “是。”有人立马领命去办。

  没想到她一张嘴就是这句话,让陆上瑜懵了一瞬,被拉回床边坐下。

  都这样了,陆上瑜还没忘记拉着叶慈的手不放,攥出汗来了。

  在跟她对视前,陆上瑜眼神瞬变,从下而上看人时眼型显得不那么凌厉,鼻头微红,还真有点惹人怜惜的意味。

  她眼巴巴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往叶慈身边凑,十分可怜道:“他们是来杀我的吗?”

  这样神情倒很符合年轻无助的少年君主,正渴望着长辈的安抚,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叶慈感受到紧握自己手的人在轻颤,俨然怕极了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妨碍她心疼。

  手轻拍她的手背,叶慈轻声安慰:“已经没事了陛下,臣不会让您有任何事情。”

  陆上瑜忧心忡忡道:“究竟是谁敢在这关头行刺?”

  这场表演表演的毫无破绽,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要是叶慈回应一二,就能顺利演出一场感人肺腑的少君与重臣相得的戏码。

  叶慈顺手给人披一件外衣,也不打算欺瞒,将所有安排如实相告。

  这番姿态过于亲近,但由于叶慈表情过于正直,看起来就是单纯关心皇帝身体问题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旖旎想法。

  听罢,陆上瑜适时露出感激的眼神,好像是经历这次生死劫难后将所有的信任都灌注在她身上。

  陆上瑜道:“外面危险重重,你可有受伤?”

  “臣无碍,没什么人能伤到臣,陛下放心。”

  “别在我面前自称臣了,母亲把我托付给你,这样算来也是我的长辈,过于规矩终究显得生分。”陆上瑜轻咬唇上死皮。

  很好,开始打感情牌了。

  叶慈却笑容微僵:“……”

  谢邀,我并不想当你长辈。

  况且……她有种直觉,顺坡下驴的话小皇帝会更加纠结。

  至于纠结什么,叶慈也想不明白。

  起身,倒杯冷水递给陆上瑜。

  叶慈歉然道:“临时让陛下迁居这偏僻屋所,连热茶都没能备好,委屈陛下了。”

  “事权从急,我也不是贪图享受的娇蛮小孩。”陆上瑜说。

  她现在确实说不明白心里什么感觉,对方说什么,就回答什么,不是很带脑子的聊天。

  很快,热水就来了。

  陆上瑜干脆泡了个脚,浑身热乎了不少。

  这房间收拾的匆忙,炭火没来得及备上,浑身凉丝丝的躺被窝都不觉得暖。

  外边气氛尚且紧张,这偏僻一角的室内却安宁不少,陆上鸣那边被陆上瑜保护得更加严实,不用担心安危。

  心情轻松不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僵硬。

  ——其实也是外人眼里的僵硬。

  一个别扭,一个包容,也僵硬不到哪里去。

  本来那些大臣也要来陆上瑜这边请安问候,全都被严尚宫劝了回去,言说皇帝没事,明天再见也一样的。

  坐了一会,有人来请摄政王出去主持事宜,估计是有什么要跟她请示。

  刚好宫女将水盆撤走,陆上瑜缩在被子里取暖,小小的一团。

  叶慈顺势起身告辞,袖子却是一紧,顺着力道看过去,不是谁,又是随便跳下床的陆上瑜。

  “等等,别走!”

  叶慈目光下落,看向陆上瑜的双足,她不高兴道:“穿了穿了,我没忘。”

  “臣知道的。”叶慈道,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陆上瑜道:“刺客一事已尘埃落定,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堂堂摄政王亲自出马?”

  这话已经是直白的讲外面那帮人没用了,要是请叶慈的人在这,估计会跪下向皇帝请罪。

  所以呢?

  叶慈没说话,看着陆上瑜的头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袖子上的力道是越来越紧了。

  虽然她很乐意亲近,但是真的不行。

  见陆上瑜不说话,赌气似的低头,纤长的睫毛微抖。

  叶慈便让人去回话,说:“传本王的话,天色不早,有什么事情待明日再处理,现在就不过去了。”

  外面守候的人应了一句,转身去办。

  幸好严尚宫提前遣走宫女太监们,房中除了屏风后的严尚宫,只剩她们两人。

  叶慈想跟她正面交谈,往后站了一步。

  这一动,陆上瑜以为她要抽身离开,手比脑子还快的就揽上叶慈的腰,手圈得很紧。

  由于身高原因,陆上瑜的侧脸贴上她后心处:“我五岁的时候乳娘被人挟丈夫和一双儿子威胁,要她杀我换子,不然就让她全家陪葬。”

  叶慈没动:“后来呢?”

  陆上瑜双目微闭,遮盖住眼里翻涌的情绪:“她妥协了,哄骗我出宫看灯会,却把我抛在大街上让潜伏的刺客动手……”

  叶慈听得心头一紧。

  感受到紧贴的身躯微僵,陆上瑜唇角微翘,语气仍不改可怜。

  “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但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你说是不是我们陆氏被人诅咒了,族人总被人背叛?爷爷被兄弟背叛,母亲被心腹背叛,我也被……”

  当然,所有背叛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纤细手臂继续收紧,牢牢抱着不放,像是溺水之人紧抱的浮木。

  温热的手盖上她的手背,安慰地拍了拍,陆上瑜很受用这种温柔,感受到她的胸腔随着说话而震动。

  “我叶慈以性命起誓,永远不会背叛你,如有背弃,必将天打……”

  陆上瑜早想过了,就算叶慈是真的忠君忠诚也好,心有筹谋也好,就算是为了皇位靠近她也好……

  她也不认为自己除了座下皇位以外,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所以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她都认了。

  北盛的江山她会守,北盛的摄政王她也要,看中了就不会放手。

  垂下的眸子逐渐幽深,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性情,霸道、多疑、占有欲极强,不容许任何人沾染她的所有物。

  自七岁以后她对身边的人都有极强的戒备心,只有这人才愿意亲近,清楚明白是特例,从不违背本心。

  如果叶慈真的敢篡位谋反……

  也没有关系……

  她很愿意造个金笼子给逆臣住一住,这样只有她才能看见,全身心专属于她,不用担心旁人对她的觊觎。

  “我不用你起誓!”陆上瑜打断她,语气软了下来:“不用要求你做什么,就这一晚上……”

  安静的房间里落下一句微不可查的请求,叫人心头一软。

  “别走,好吗?